君子攸跻
男子身穿白色直缀,手中挽着一朵红芍药。他身材较高,但不如裴朔在人群中打眼。他的眉毛浓密而整齐,眼睛黑白分明且澄澈,鼻梁中正如悬胆,是极为俊俏的君子相。
华尚宫收敛方才的怒色,会心一笑,忙教宫女请紫衣男子入内。
雪然趁间隙拿下头顶的花瓶,一朵芍药顺势插入怀中花瓶,她抬头见到男子的粲然笑颜。
“是你掉的?”男子问她,语气轻佻。
雪然摇摇头,觉得莫名其妙。
“一直就是空花瓶。”华尚宫微笑以对,言谈温和可亲,全无方才的严厉之色。她对雪然介绍道:“这位是左翊卫之子杨攸跻,也是中宫皇后之堂侄。”又指了指雪然,说道:“这是新入宫的太子妃,忠武大将军的长女。”
两人相互躬手行礼,礼貌寒暄两句。
雪然对其兴趣缺乏,着急着回去,便对华尚宫说:“华尚宫,今日可否容我先行回去。”
华尚宫颔首微笑,朝她摆摆手,“明日再继续吧。”
雪然抱起花瓶走去尚仪司内间收敛妆发。
华尚宫对雪然不甚在意,一门心思在杨攸跻身上。
“杨大人可是为皇后娘娘送画而来。”
“是。昨日与宁王小聚,刚好得了幅卫夫人的真迹,便想着为姑母献宝。”
“宁王”二字传到雪然耳中,她停住脚步。
她正要转身,尚仪司的宫女轻拽雪然衣襟,小声提醒她不要打扰前方交谈甚欢的两人。
雪然将花瓶放回原位后,并未立即离去,反而走进宫女们休息的厅堂,朝他们打听起杨攸跻的事。
宫女道:“太子妃有所不知,杨攸跻可是华尚宫的心上人。”
雪然回味一会儿方才华尚宫的举动,在杨攸跻来过之后华尚宫突然对她和颜悦色起来。看来宫女所言并非虚妄。
宫女继续说道:“别看杨攸跻生着儒雅书生脸,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收藏文玩书画还是骑马打猎,无一不通,但他一点真本事也没有。科举不考,家里给他荫官也不做,就等着坐吃山空。私底下常与同样喜欢收藏书画的宁王厮混。”
雪然回想起杨攸跻看她时的眼神和话语,不屑道:“也不是全然看不出。好端端的士子哪里会摸来尚仪司的路。”
宫女摇摇头,“这倒是误会他了。杨攸跻时常入宫面见皇后,献书画以维系皇后与杨家往来,宫里的路他都熟。华尚宫原是在皇后迎宾殿的婢女,两人总打照面,久而久之就熟络了。”
“皇后可知道此事?”
宫女说得口干,见雪然往杯子里添茶后,继续道:“自然是知道。皇后一眼就能洞穿所有人的心思。她生性善良,富有成人之美,授意将华尚书赐给杨攸跻为妾,奈何杨攸跻婉言谢拒。”
“纳妾都不肯吗?准是妻子是高门大户,人家家里人不许他纳妾。”雪然顿感困惑。
宫女呷一口茶,润润嗓子,道:“他原来是有个婚约对象,荥阳郑家的一位女子。当时大伙听到这事都是同你一样想,谁料一晃好几年过去,他也没有与谁成亲。”
雪然不解道:“他家人怎么说。郑家就未催过?毕竟耽误人家姑娘青春。”
“他只说想找个一心一意的女子,反正他不是嗣子[ 嗣子是定为继承人的儿子。真实的古代嫡庶之别,只在男子继承权问题上起到一点不太多的作用,且长幼也是影响因素之一。],开枝散叶就交由他兄长杨明偲。”宫女说着却露出一脸不信的神情。
这世道,女子只能守着一棵树吊死,但这棵树不管是满是蛀虫的烂树还是身板挺直的苍树,都能到处开花,除非是数九寒冬里的冻死树。
“那华尚宫就和他干耗着?”雪然问道。
宫女无奈点头,哀叹一声,“虽未直言,但明眼人看得出来,她仍未能释怀。”
雪然知道宫女们与华尚宫感情亲近,安慰道:“那男说不准是不举。回头嫁过去独守空闺更是尴尬,不如不嫁。”
门口有轻微翕动声,雪然推门一看,门口无一人,木窗正对着一棵树,隐隐约约可以听见蝉鸣。两人是在说人闲话,难免杯弓蛇影,这下才算安心。
雪然回去之后一夜未睡。
转日,连长晋检验雪然的功课。雪然昨日耍赖皮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他以为雪然今日能做到一半就不错了。然而布置下的千字宫规她记得一字不落,给赵傲天标注的阅读笔记也重新用朱笔做好了批注。
连长晋诧异道:“不错。”
雪然喜笑颜开,亲手沏上一杯茶,捧给连长晋旁,道:“先生过奖了”
连长晋饮了一口,眉毛一挑,眼睛一扫杯内,里面盛放的是放过糖的虎丘茶。普天之下在虎丘茶放糖的也就是盛雪然一人,而盛雪然每次有事相求时都会沏上这么一杯虎丘茶。
“是有事相求?”连长晋直截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