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弈
日光倾城,婉儿与薛绍相对而坐,一个温润,一个清雅,倒有几分岁月静好的韵味儿。
冷画趁有人陪着婉儿,便提了一篮子衣物准备到园外浆洗,一抬头见武三思愣愣地杵在门口,登时吓了一跳,忙做礼道:“武、武大人!”她跟随婉儿多年,深知武三思对婉儿的心意,婉儿对他从无回应,却待今日来的客人十分不同,想必武三思心中定是不大爽利!
自章怀太子仙逝之后,上官大人便关闭了心门,这些年来,她如苦行僧一般,寂寞地守着那一段过往,她这个做奴婢的自然替她惋惜,如今有个男子能让她另眼相看,她真为上官大人高兴!
可这武大人虚待多年,又焉肯轻易放手,将上官大人拱手让人?她见武三思脸色已然不好,便知事情不妙,只得暗暗叹息一声。
树下两人听到动静,皆往门口望来,看到武三思,不由都有些不大自在。
武三思倒极是洒脱,笑盈盈移步走近,拱手道:“原来是薛公子,听说你的伤已经痊愈,上次的事,多亏有你相助,本官替婉儿谢谢你!”
这话里有话,不动声色划出个亲疏远近,薛绍听懂这弦外敌意,道:“不必,薛某救婉儿,实属心甘情愿,与大人无关!”
婉儿见两人言语间火药味儿极重,生怕引起不必要的是非,只得开口逐客,恹恹道:“这坐的久了,还真有些乏了!”
薛绍会意,无意让她为难,起身告辞道:“薛某还有要事,先行告辞,改日再来看你!”
婉儿点头,着冷画送薛绍出门,回头见武三思却毫不客气地在一旁坐了,不由蹙眉道:“大人可是有事儿?”
武三思凝眸看她,挑一挑眉梢,道:“怎么?不愿见我?”
婉儿扶着额头,脑袋隐隐有些发沉,道:“不,只是有些累了!”
“累了,就好生歇着吧!”武三思这才起身,走了两步又回头,“婉儿,你方才对着薛绍的笑,像极了热恋中的少女,你可知这十分危险!”
婉儿心底一沉,仿佛一下子从云端跌入现实。她笑了么?她自己竟全未察觉,但她知道,武三思的提醒十分及时,她是一个被命运套上枷锁的人,任何沾上她的人,都可能会被她连累!
自章怀太子逝后,她便下决心独自在这深宫中走完以后的路,她无意依仗谁,攀附谁,她在刀尖上执剑而舞,随时有可能跌落万仞之渊,她做好了心理准备,却不想连累任何无关之人!
“武大人,婉儿十分感谢你多年来对我的照应,可你始终姓武,我发过誓,这一生都不会对姓武的人动情,可我也不想再连累你,求你放过我吧!”她静静看着武三思,淡漠的近乎于绝情。
武三思定定与她四目相对,眼中汹涌的情绪全被脸上的淡然之色掩去,道:“上官婉儿,我武三思驰骋沙场多年,从来都是你死我活,并不懂什么是放过!倘若有一天我放过了你,那便一定是我已经死了!”
“罢了!”婉儿叹一口气,她也是钟情过的人,深知那种飞蛾扑火般的无能为力,不由凄然一笑,默默收回目光,再不说什么。
武三思微微一顿,沉默片刻,忽而又道:“你可知太平公主对薛绍也很是上心呢!”
婉儿睁开眸子,眼中的错愕一闪而过。
*
堂审张昌宗被害一案的日子马上就要到了,狄仁杰没想到在堂审之前,武则天谁也没见,却独独召见了他。
在此之前,他已被当朝宰辅李昭德李相国邀到府上促膝长谈了一回,李昭德虽未明说什么,但狄仁杰却隐约猜到了一些。他深知此案审不得,当朝宰辅不能倒下,李氏一族如今全靠李昭德这样的老臣强撑着,武后这么多年都没有废帝自立,便是因为忌惮这些人,可一旦这些人也倒下,那整个朝廷便再没了李氏子孙的立足之地!
他也是前朝旧臣,深受先帝之恩,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皇权旁落,但他身为大理寺丞,执掌刑狱,本该拨云见日,追踪真相,此回却不得不亵渎天职,所以对他来说,这个抉择必然是痛苦的!
召见的地点是在武后的书房,他一个大理寺中级官吏,还是生平第一次有机会踏入武后的私人场所。若非现任大理寺卿眼见此案水深,弄不好会赔上全家性命,便早早以守孝为由,躲回老家去了,他狄仁杰也不会有机会接触此案。
殿内的火炉烧的很旺,似乎有些过热,狄仁杰额上带着细汗,恭敬地跪在珠帘之前,忐忑不安地等着武后开口。
四周的宫人早已被武后遣散,她此刻端坐于珠帘之内,也没有让狄仁杰起身的意思,只沉声问道:“狄仁杰,张昌宗一案,你打算怎么审?”
审案自有既定的程序,武后这话一问出口,狄仁杰的心里便突然有了底,想来武后也并不是真要此案水落石出,这案子牵涉到的都是武后身边之人,她也怕真相,她怕真相会把这些人牵涉进去,毕竟伤了谁都会反弹到她自个儿身上!
的确,武后是怕,她怕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