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病
武后头疾复发,不能临朝听政,只得免了这几日的早朝,不过各处的折子仍旧取来在寝殿里批阅。
一大早,婉儿从中书省取了折子回来,正要往武后寝殿里送,刚到石阶底下,忽听身后似有人唤她,转过身一瞧,眉心不由轻轻蹙起。
“原来是武大人!”婉儿躬身做礼,虽然早就得了武三思将要回京的消息,却没料到会如此之快。
武三思风尘仆仆,略有疲态,想必是未及回府便先行来到宫中面圣。
婉儿与他两年未见,此时见他一身戎装,腰间挂着佩剑,单手抱着盔帽,如墨的黑发用银冠高高束起,自有一番睥睨天下的气度,与往日的雍容华贵大不相同,心中颇有些感慨,想来这两年时间,大家都变了不少。
大约是边塞的风霜过于凛冽,将武三思的五官雕琢的愈发棱角分明,眉宇之间也平添了几分沧桑的味道,他含笑打量着婉儿,道:“听说这两年皇后娘娘对你青睐有加,不但赐了你四品官阶,宫中文诰也多交由你来起草,看来娘娘对你很是倚重!”
婉儿勾起唇角,驾轻就熟地寒暄道:“武大人因戍边之功,已擢升为兵部尚书,可喜可贺!”
武三思轻笑摇头,看一眼身旁随行的小将,那小将会意,忙捧了一只锦盒上前,武三思接过来,笑道:“这是本官从西北带回来的洮河名砚,乃王羲之所遗之物,机缘巧合落入本官手中,今日转赠上官大人,上官大人是风雅之人,本官也算为它找了个好归宿!”
婉儿目光不由落在那锦盒之上,心道这武三思在投其所好上果然下了一番功夫,但她并没有伸手去接,“这般贵重之物,奴婢实不敢当!”且不说两年前武三思对她动的那番心思,只说她如今的身份,也不便与朝中官员来往过多。
武三思自然明白婉儿的心思,却并不在意,反朗声笑道:“上官大人不用刻意与本官疏远,这次回京,朝廷四品以上的官员本官都送了礼,你若不收,反倒引人注意!”
武三思话既已说到这个份儿上,婉儿若再不收,倒显得她心中不坦荡。
“如此,便多谢大人了!”婉儿双手接过锦盒,道:“当然,婉儿还要多谢武大人当年对婉儿的指点!”
武三思一愣,继而笑道:“看来你是真的想开了!”
婉儿淡淡一笑,不免又勾出些前尘旧事,心中触动,不愿多言,她知武三思乃是为觐见武后而来,便道:“皇后娘娘这个时辰正得闲,大人可去殿内拜见!”
武三思点头,抬眸望一眼前方巍峨的宫殿,解下腰间的佩剑,交给随行的小将,嘱咐那小将候在殿外,又朝婉儿拱拱手,便提足拾级而上。
“婉儿——”
娇俏动人的笑声响起,便见一个蓝衣身影从殿前飞奔而来,在与武三思擦肩而过的瞬间,似是觉得身旁之人有些眼熟,便好奇地侧眸瞧了一眼,这一瞧不打紧,却因没看清台阶,脚下一空,身子失去平衡,整个人斜斜撞入武三思怀里。
武三思果断长袖一挥,伸臂揽住那蓝衣少女,仓皇中两人四目相对,那少女的脸颊一霎时便滚烫了起来,她轻轻从武三思怀里挣脱,垂眸望见被磨损得森然可怖的石阶,不由捂住胸口后怕不已。
“多谢大人再次相助!”蓝衣少女羞红了脸,怯怯抬眸看一眼武三思,窘得忙又收回视线。
武三思挑眉,听这蓝衣少女的口气像是旧识,只是记不得什么时候见过,待瞧见她一脸红晕,微微一愣,不由朗笑一声,也不多言,便负手继续往石阶上去了。
蓝衣少女咬着唇角发了半晌花痴,直听到一声轻咳,才想起此来的目的,抬眸一瞧,见婉儿已到了跟前,正轻挑起眉梢,用探究的目光打量着她。
“我——”蓝衣少女的脸烫的愈发厉害,平日里伶牙俐齿的一个人,此刻竟窘得说不出话来。
婉儿将方才的一切看在眼中,怕她窘迫,只佯装未见,转而道:“香儿,帮我留意武三思回京后都见些什么人!”
蓝衣少女正是韦香儿,以前在兴庆宫里头当差,因她性子直爽口无遮拦,得罪人被排挤诬陷,差点儿死在管事太监手里,幸得婉儿及时相助,救了她一命,并设法将她调到了身边。
韦香儿感激婉儿屡次出手相救,对她实心实意,只要婉儿吩咐的,她从来都是竭尽所能,她虽不清楚婉儿为何要查武三思,再者也携着一点儿私心,便一口答应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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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后斜倚在榻上,面上带着些许憔悴之色,虽是春暖花开时节,她却披着厚厚的狐裘,脚旁还放着一只精致小巧的炭炉。
武三思恭顺地坐在一旁,将这两年戍边的点点滴滴一一道来。
武后半眯着眼睛听着,不住地点头,间或询问两句。
宫人端了煎好的药汤上来,服侍武后喝下,武后被那药汤苦得眉心缩成一团,忙用清水漱了口,又抬起修长的玉指,拈了一颗蜜枣放入口中。
武三思关切道:“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