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
李贤茕然立在翘角飞檐之下,身后是纷纷扬扬的大雪,他抬起手,正要叩门,忽听房内响起一阵铮铮琴音,隔着木门传入耳中,似疾风骤雨一般。李贤默默聆听片刻,终是没有叩响那扇房门,反缓缓抽回了手。
他自幼精通音律,自然识得那是一首‘十面埋伏’,他识得这首曲子,自然也明白这曲外之音。
旁边随行的小太监见李贤半晌没有动静,不由奇道:“殿下,可是要奴才叩门?”
“不必了,”李贤苦笑一声,摆摆手,复望一眼那扇紧闭的木门,转身默默往风雪里走去。
大冷的天儿跑这么远过来,到门口了为何不进去?讨杯热茶也是好的!小太监一头雾水,也不敢多说什么,忙撑了伞迎上去。
婉儿听到脚步声渐远,双手往琴弦上一抹,悠扬的琴声便袅袅停了下来。她顿了片刻,默默起身走到门前,“吱呀”一声推开门,呼啸的寒风立刻卷着雪花扑面而来,直往袖口里钻。
园子里白茫茫一片,只有几串浅浅的脚印延伸向前,落寞地消失在风雪苍茫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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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东宫,张大安与两三位门生正恭敬地候在廊下,见李贤郁郁走近,几个人猜出缘由,不由相视一眼,也不敢说话,只凑上来默默等着李贤先开口。
李贤沉默半晌,忽而冷笑一声,笑得无限凄凉,道:“烦劳两位先生帮本王预备一份厚礼,本王要去房府拜见未来的岳父大人!”
几个人顿住,待明白了李贤话里的意思,皆吃了一惊。
张大安蹙眉,犹豫再三,还是提出了心里的疑虑:“与房氏联姻,从此便要受制于房氏一族,太子当真愿意忍辱负重?”
李贤目光如炬,“当年韩信能忍胯下之辱,本王又如何受不得这半点儿委屈!”
张大安闻言,又是心疼又是欣慰,言道:“太子若果能如此,必成万世之伟业!”
李贤一脸倦色,道:“本王之前太过任性,让众位先生担了不少的心,从此之后,本王必定振作悔改,绝对不让众位先生再为本王担惊受怕!”
几人见太子重燃斗志,激动不已,忙跪伏于地,齐声称道:“臣等誓死追随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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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的大婚紧锣密鼓地筹备着,交换过庚贴,祭拜过鸿雁,订好了吉日。
许是受喜庆的氛围感染,李治的病情也神奇般地有了好转,整个人有了些气力,天气好的时候,甚至还能由宫人搀扶着在园子里走上几步。
吉日转眼便至,整个长安城披红挂彩,沉浸在一片喜庆之中。太子一袭大红喜服,骑着高头大马从皇宫出发,一路都有百姓夹道看热闹,大伙儿脸上洋溢着喜悦之色,只是心头却有些纳闷儿,为何这太子一脸平淡,不似寻常新郎官那般神采飞扬。
迎亲的队伍吹吹打打到了房府,房大人和夫人亲自护送女儿出府,准太子妃握住房夫人的手,直到上了轿子,才依依不舍地松开。
太子向岳父岳母行了大礼,队伍又热热闹闹地往太庙而去。祭了太庙,诏告天地之后,太子一行方返回皇宫,下轿马换成撵车,赶至太极殿。李治和武后以及满朝文武,外国使臣早已迎候在高台之上,太子与准太子妃牵着红绸,缓缓走过红毯,走上台阶。
婉儿立在武后身旁,凝眸望着缓缓而来的李贤与他的准王妃,她看着他们向天地行礼,向双圣行礼,向百官行礼,然后牵手返回东宫,她的目光始终淡淡的,没有悲喜,教人看不出她的心思。
擦肩而过的瞬间,李贤的视线越过人群,似有若如地往她的方向飘了一眼,四目相对的瞬间,婉儿只是轻抿起嘴角,淡笑着冲他点头致意,俨然再寻常不过的祝贺。
大礼即成,人群散去,婉儿久久立在原地,目光跟随着天际处的那排大雁,直到丝竹管乐声渐远,才想起转身离开,可惜站的太久,双腿一麻,整个身子失去平衡,斜斜地往一旁倒去。
婉儿没有摔倒,一只突然伸过来的手揽住了她,她抬起头,与武三思意味深长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多谢武大人!”婉儿屈膝行礼,不动声色地挣脱武三思的怀抱,她方才太过大意,竟未察觉到身后还有一人。
武三思觑起眸子,轻笑道:“皇宫里的路崎岖难走,上官大人要小心才是!”
说完,不待婉儿回应,便朗笑着往远处而去。
婉儿望着他走远,呆愣了半天,才突然想起,怪不得听着耳熟,原来这样的话,李贤也曾经同她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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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礼仪式结束,晚上的宴席才正式开始,礼乐歌舞和着山珍海味与琼瑶佳酿,熏醉了在场的每一个人,宾客们兴致勃勃,直闹到深夜,才渐渐散了。
李治因为身体有恙,只露了个面便早早返回寝宫去了。武后继续待了一个多时辰,也先行离开。
因着多饮了些酒水,武后的头痛病又有些犯了,婉儿要差人去请太医,武后只说太医不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