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月色浓重,黑夜像是一张紧锣密布的蛛网。
少女孤身立在黑暗的巷子口,仿佛与世隔绝。单薄的身影,在寒风中摇摇欲坠。她将剑重新背上身,收拾妥当一切,又折身回了客栈。
刚才她赌了一把,赌这武痴师兄不会要她性命,在剑尖离她脸只差一毫之时,她停住了脚步,说不害怕是假的,甚至那一刻的颤动直至此时都仍有余悸。
她站在客栈的房门外环顾四处,确认再无人跟随,推门而入。或许是因为她是宗主弟子,只有她跟师兄是独立的客房,这个时候她不得不感恩这身份给予的方便之处。
进门时,一阵寒风扑簌而来,窗棂上已然停了只赤红眼睛的乌鸦,她赶紧收身将门关上。
沈暮雪走上前,似是不放心,又往窗外看了一眼,再伸手将窗子也彻底关上,再唤乌鸦至桌边。
今早一出门她便唤上了乌鸦,怕一人一鸦太过引人注目,便只让乌鸦远远的跟着。只是等她到了客栈也不见乌鸦来,这才下楼借以逛街市出门寻觅。
她看了眼明显蔫头耷脑的乌鸦,有些担忧。沉吟半刻,拿出剑轻轻割破腕间,将鲜红的血液顺着瓷白的手腕落入乌鸦的嘴中。只见那赤红的眼珠眸色瞬间加深,似是燃烧了一团熊熊的火焰,精神也明显好了很多。
这乌鸦还是当年在凌霄峰的一处丛林中被她捡拾到的,当时几乎已经奄奄一息。那时她刚逢家中变故,只觉自己与这乌鸦命运相似,心生怜悯,便想找个地儿将它埋了。
可令她没想到的是,在刨坑挖土的过程中她无意间划破了手指。也不知怎的乌鸦蹭了她的血,本是奄奄一息只剩一口气的模样,却在突然间振翅而飞,情况十分诡异。
再后来她便发现自己竟能听懂鸦语,跟这乌鸦似乎有了某种心灵上的感应。
万般试验下,才确认自己身上的蛊血或有奇特的作用。
也是那时候起她才明白师父为何每日都会在她床榻前放满吃食,她只知道自己中了蛊,却不知道这蛊的病症还得每天子时起来吃东西,若是不能及时吃食,便会如成千上万只蚂蚁噬心般难痒。
乌鸦恢复了精神头,开始嘎嘎抱怨。
乌鸦:“这路上的流民真多,饿的啃食树皮的都有,看见我这般活物,都疯一样扑过来,差点就被他们褪毛吃了。”
她听得哈哈大笑,只道是乌鸦说得夸张了些。
他们这一路走的官道,虽也看到了些流民,但零零散散并不多,至于啃树皮的,不知道是不是她没注意。
一人一鸦聊了会儿,沈暮雪将心中的计划告知了乌鸦。行了一日的路,身体早就疲惫不堪,便早早上了床,陷入沉睡。
子时一到,夜游症袭来,她扒开行囊又是一顿通吃,然后接着安睡。
直到寅正时分,乌鸦将床上的人唤醒。
一人一鸦偷偷出了门。
这是沈暮雪下山前就计划好的,趁时机成熟便不动声色地离开。她心中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或许危险重重,但她必须要做。
从小跟着父亲行走江湖,自是知道女装的打扮太过扎眼,她便一出门就改头换面成了男装。
沈暮雪顺着模糊的记忆,一路南下。只是原本零散的流民,数量变得越来越多,看到一些实在饿的都走不动道的流民,她于心不忍,便也没想太多,将手中的食物分了出去。
情况确实如乌鸦所说,这些流民见到食物后,眼睛都发了狠,朝着她扑食而来。
最后她只好将装食物的行囊丢了出去,一路逃命似地往前跑,到了一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才堪堪止步。
此时她衣衫和发丝皆因一路的逃亡,凌乱不堪,倒也有了几分流民模样。只见前方一处破败的道观,便想着今晚先找个落脚的地方歇息。
人便朝着道观走去,甫一开门就见道观里也是些歇脚的流民,被刚才追了一路,这会儿见到流民下意识便想退出观外转身就跑,结果脚才往后退了一步,便撞上了一堵人墙。
回身一看,立着两位男子,被她撞上的那位明显表情颇为不满,语气带着略微暴躁,“小子,你到底还进不进,别站在这儿挡道啊。”
她望着两人,怔忪了片刻。
这两人都穿了一身粗鄙的衣衫,被她撞上的那位眼神如鹰隼般凌厉肃杀,让她不敢直视。相反的,他身后的那位,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明明衣衫褴褛,却依稀可见其身姿出尘,脸上沾染了泥垢,却难掩眉间之色清如玉,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此人身上透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矜贵之气。
两厢静默之下。
那人似是注意到她打量的视线,捂嘴清咳了一声,淡淡地别开了脑袋。
沈暮雪这才反应过来,让开了半个身子。等他们进去后,自己再踏门而入。
那两人在一处石柱旁落了脚,她路过他们,在身后不远处随意找了个空位,孤身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