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椿楸
窗外红日西沉,舀水烧汤时,剩的黄米粥已有馊味。我慨然在灶前生起火来,居然睡了一天一夜。
洗完换完,我把头发梳成道士髻,欸,别说,老人给的男装还挺合身,绀青胡服,合身轻便,我洗好换下的衣服,给老人收拾了一通屋子。
茅屋外是一棵高大的楸树,地下落了一地的白花粉蕊,我仰着头,看了许久,扫了一堆,带给赤雪,它一口一嚼,吃得津津有味。
我在旁边也尝了下,甜丝丝的,原来楸花也可以充饥,我忙又捡了一些干净的,抱到马驮子里,放置时,发现里面夹着一缕绿莹莹的鲜草,奇怪,我明明捡的全是花呀。
脚踝处有刺痛感,应该是不小心刮伤,不管了,老人出门还未回来,我顺便做下晚饭吧,她可能还在田里忙碌呢。
这次,我给她用黄米蒸了槐花,这样可以放的时间稍久。
可,等到夜里淅淅沥沥下起雨来,老人还是没有归来。去附近的人家问,都说不知道,没见过她,以前那儿是个菩萨庙,现在有谁也不清楚。
也许老人去亲戚家做客吧。我给她收好柴火,安顿好赤雪,坐到在茅屋里边吃饭,边对着历历可数的槐花饭,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
我出来没问题,问题是孩子没带走。侯景知我惦记孩子,肯定不会轻易放手,怎么做,才能让他把孩子还给我呢?我闭上眼,没心思用饭,雨声渐大时,还没想出个所以然。
这种家事,皇帝来圣旨,也不合情合理,更何况在放任无序的乱世。
烤干衣服,我决定暂时先不接她们,先找个地方安定下来,然后慢慢接她们过来,他神经起来,你也没办法,只能等女儿们回味,他放手了。
**
老了发涩的香椿芽,搭着沾雨水的楸花,慢慢可以嚼下咽掉。我握着脱了马的缰绳,低头前行,赤雪走一步停一步,也不理我,好像知道落后了,我一会儿也定折回。
“上古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
重复一万六千年的大椿,生命有何意义?
我空吟着,无解,独自来回,柳叶上的积雨全干时,走了尚且不到三十里。
小白眼狼,还在跟你娘赌气吗?
侯景也是的,这么久没动静,莫非他外出赴任了?他不在家好啊,面子又不能变成女儿……
不,他一贯狡猾奸诈,这次沉得住气,肯定算准了我先回头,我若调头认输,以后他不得变本加厉地拿捏?
不行,不能再忍流氓德行,更不能屈服于他……
“知我罪我,其惟春秋。”
有的事,孔圣人都不能保证,更何况我辈凡俗?你已出走,再没有回去道理。
晚风起时,我还没下定决心,而赤雪,已经落了我,十来丈远。
附近农人赶着牛羊,踩着最后一缕余辉,纷纷回到自己的家院,娑罗塞的钱物倒没少多少,一路的农人,活菩萨似的,热心供我食宿借住。
为何夜幕之下,在自家院落,对着妻儿,就是戾气和打骂?
我没再投宿人家,在道边的柳树下默默灌了一壶清水。走上河岸欲喝时,在月光的清辉下,看到还灌进两条小鱼。两只小东西,刚才摸着黑发了懵,烤着还是生食?
又要纠结好久,那就不选择了,我折回河边,把它们放回了原地。
它们的影子和水草不分,像极了颖儿清秀的眉目,她喜欢吃鱼,现在吃鱼已不用人去刺,那天走时,她小脸还红通通的,不知道风家有没接回她,侯景才不会关心她有病没病……
他赢了,我咬唇闭上眼。
鸿儿强壮没事,她太小不能没娘,这跟他没半点关系。
“额——扑通!”
什么重物轰然倒地,我一下醒神,回身向河堤岸上走,可是还没弄清情况,就看到落后的赤雪突然驮着什么,一个劲儿地往前飞奔猛跑。
“附近的英雄,借你骏马一用,你若急,就去晋阳贺拔家讨马!驾!”
**
鞭声,马蹄,呼啸着,风中只留下了这一句话。
我闻言,几步上了河岸,赤雪早没了踪迹,道路后方倒多了座小白山,走过去一看,马身如洗,嘴里吐着血沫,四蹄凭空地抽搐,没几下,再也没了任何动静。
合着自己累死了马,抓着赤雪来顶替呀,它有这么好脾气吗。
我抱着双臂,默默站到高坡之上,望着死马身后的方向,隐隐约约,几里外也有马嘶鞭声。
很快,我身后的呼啸越来越近,还夹杂着骑主的呵斥,“于!你怎么往回跑呢,回来……”
他还在说着,座下的马忽地一仰脖跃起,屁股同时猛地一掀,猛虎咆哮似的,座上的人,缰绳拉着缰绳,径直被甩到地上。
“啊——”
赤雪此时回头,见人已翻,略一扬蹄,敏捷地拉起缰绳,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