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佛佑
一千五百年前的阳光,落到午后,依然能让人热泪盈眶。
“哇——”
婴儿在襁褓中,闭眼嗷嗷直叫,哄半天她才睁下眼,一对上西门斜照的阳光,双眸泛滥的泪水,刹那间,成了震耳欲聋的雷暴阵雨。
腾不出手捂耳,我习惯性地伸出伤指,放到这个小祖宗嘴边,哭闹大半天的她,嗅到血的味道,大哭慢慢变成抽搭,开始专心为自己补血。
等她开了口,我握着她的小手,唤来外面的奶娘,换她凑近来喂奶。
吃饱喝足,她渐渐静下来入睡,我的眉头却皱起来:每次喂奶,都要我放血作引子?
“鸿儿娘,弄好没,老大喊你呢!”声乍起,双手一扶床,指头倏地冒出一滴血。
我一回头,远远站着的中年妇人,似乎有五百步之遥。
她花白头上的银箍单髻和深色交领汉衫已探入阴影,胡裤和羊皮靴尚浮沉在佛门槛外,耳边闪烁着灯笼坠儿,戴着赤金戒指的双手掐着佛珠,嘴里念念有词,在为刚才的高声之过,诵着“罪过罪过,南无阿弥陀佛”。
“来了。”
真可惜,弄脏了一滴,孩子要少喝一顿奶了。我对准银瓶挤出一滴血,预备待会她醒来,奶娘应付用。用酒擦好伤口,我吻了下襁褓中的婴儿,起身迎着晶莹的阳光,缓缓往院子最东厢去。
无限拉长的夕阳,一步一步数去,至多几十步而已。
“才几丈,蜗牛都比你快。”
倚白墙的人,侧着清秀的脸轻笑,一深一浅之际,只剩一步之遥。
“千儿,几天你就忘了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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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眼前一眩,晃醒了瘫软的身躯,而深深的刺痛,霎时间如火蔓延全身。颤抖之际,我忙起来遮住脸上刺眼的阳光,一并拭去迅速冷却的泪水。
“你不尽心,好没意思。”
上首的人,早已利落跳下,自顾自地绑着腰带,蹬着牛皮靴子。
“也许被鸿儿缠得乏了。”我没细想,还望着寂寞满堂的灿烂光亮。
来这世界一年多了,第一天震惊,接着不解,时至今日,哪怕洪水滔天,也已无力分辨,更不要说,身带的异音,时人看来,都是异端不祥。
稀松的胡服,卷住银柄匕首的迟钝沉重,偌大的屋子,两个人静默不语,偶然伴生的一点叮铃,击碎了空空落落的辉煌。
“不是找过奶娘了吗。这小崽子,还似吸血鬼缠人。再折腾,干脆扔出去喂狼。”
他轻声慢语,解开银壶上的鹿皮扣,垂足坐在胡床上,小口地喝着水。
我觉得有些冷,但一动身上就生异音。
算了,我随口道,“扔吧,左右都是狼窝,你们也觉得我不祥。”
这个人,模样眉目清秀斯文,说话也是和风细雨,但别说活人喂狼,比这残虐十倍百倍的,他不知已做了多少桩。
床上敌不过他,话说了也白说,我干脆闭眼,不想争地鸡飞狗跳。
他是侯景,这时代的一匹跛足狼王,跟一个豺狼,你能有什么道理可说?
“小崽子扔就扔了,你嘛,”
他不知想了什么,笑着凑了过来,摸起我脖子上的银项圈。
“暂时还不能扔,”说着,他的手离开项圈上无心的银铃,陡然使力往下闯来。
我反射性地往后退。这家伙,脑子比狐狸转的都快,又生出什么鬼主意?
“你要把我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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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叮铃铃,腕脖处的银铃却是中空,不仔细看,还以为是它们发出的细琐之声。
“你终于有点反应了。”
他得意收回手,“我从不跟女人小孩计较,但你再为小崽子走神,路遇不测,我可救不了火。”
“你要出征?”一出口,我立马后悔,不是战争四起,能成为乱世吗。以至于,乱到我都习以为常。
“不打仗我们种地去?”他玩了会儿我的头发,起身摘走挂着的弓箭。
“嗯,我收拾好,到时快点搬。”
北朝作战,多是携家带口,不管胜败,后面都老鼠运粮,左右要搬家。他疑心重,嫌孩子哭闹声太大,加上是反水邺城,所以才两地来回跑。
我披好衣服,对镜台,梳头挽起发髻,举动之间,手腕处的镯子缠进了头发。越想解开,银饰间越缠的紧,我侧着头,越着急动静越大,引得出了门的侯景,慌忙折回过来。
“别——”
脖子手腕足踝都检查一遍,见我不是在摘银镯,他方才稍微松了口气。
“还有,你老实跟我娘坐一辆车,不要再胡乱载人。万一不慎,我可不会再去找你。”他穿戴好铠甲,系好风帽,临行前特意嘱咐道。
“不会的。上次贺六浑的妻小,算外人吗,你们可是共过事的同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