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暴
这句话讲给谁听的,没人比虞伽更懂,他是在反击那晚球场上她在愤恨下讲出的那句“我跟人说几句话就成了朝三暮四了吗”,像是一句无人能懂的暗语,却在两相对视中摩擦出剧烈的花火。
那是一种不甘示弱的视线碰撞,是一种无声的暗中较量,也是一场难分胜负的感情博弈,好像谁的视线先败下阵来谁就输了,于是,双目结结实实地对视着,空气里充斥着浓烈的八卦欲,噤若寒蝉的餐桌前,所有人的视线都如热浪般汹涌地朝虞伽挪去。
那时,虞伽正扶着额看姜则厌,她喝得微醺,脸颊泛着红,壁炉里的干柴随着不断上窜的烈火而噼啪作响,暖气流无声地掺杂进鼻息间,虞伽轻抽一口气,三秒后,姜则厌终于不着痕迹地从她身上抽走视线,懒洋洋地说:“下一个。”
祁曜是第一个有所反应的人,他激动地拍桌子,另一只手臂高高抬起,食指比划着“1”的动作在姜则厌的视线范围内拼命摆动,高喊:“什么下一个,我举1,这必须举1!老姜你别想混过去啊,这酒你逃不掉,必须得喝!”
因为这话,和他过激的反应,姜则厌朝他脸上瞅了一眼,说:“要脸吗?”
一句话怼得他瞬间哑口无言,反应两秒后,祁曜挤眉弄眼地朝他拼命使眼色,眼底流露出“爷,求你给点面子,别把我最后一层底裤给扒了”的恳求信号,好在这事儿发生的时候恰好赶上丁舒冉离座接电话,所以才免去一场腥风血雨。
但在座仍有不少人持反对意见,首当其冲着要为自己撇清“朝三暮四”头衔的人就是窥觊姜则厌许久的金心妍,她小心翼翼地用食指比着“1”,但又不想驳他面子,左右为难,最后只好避着视线不看他,一副做贼心虚的慌张模样。
这些虞伽全都收纳入眼底,她将先前扶额的动作慢悠悠地改为托腮的姿势,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叩着脸颊,呼吸挺沉的,明明是所有人之中最该持反对意见的人,但偏偏不比“1”,像是故意赌气,也故意顺着姜则厌方才撂下的话,将这个莫须有的罪名实实在在地扣在自己的头上。
反正她无所谓。
别人该笑话的人是他,又不是她。
“老姜这是故意找酒喝啊。”
发声解围的人是邵鹏,说这话的时候人已经抽开椅子起身,拿着酒瓶朝姜则厌所坐的方向走,而姜则厌却以一副自知这酒逃不过,决定坦然面对的姿态,腮帮子徐徐挪动着嚼牛肉干,眼皮懒洋洋地垂着看邵鹏往他杯里斟酒。四周烛火跳跃,然后,他慢条斯理晃酒杯的动作被映在了虞伽的眼睛里,同时,还捕捉到了他喝酒前曾不露声色地朝她这儿撂过一眼。
二十分后,虞伽三杯酒下肚,场面很嗨,她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直到有人点她名字的时候,她才托着腮慢悠悠地抬起浮着一层朦胧醉意的眼,叠着的腿也在桌底下小幅度地轻晃着,还来不及应话,就赶上刚睡醒的简笑打着哈欠从楼梯口下来。
忽明忽暗的烛火在燃,壁炉里的柴火也在烧,她身子很烫,呼吸也烫,知道正在进行着的游戏恰好轮到她这儿,可脑子却空白了一瞬,然后,在简笑抽椅子落座的当下,终于开口:“我在纽约的大街上翻过垃圾桶,吃过剩饭和过期面包。”
顿了顿,轻笑:“这你们总没过吧?”
话音落下的霎时,四下万籁俱寂,空气里只剩锅底冒着泡的“咕嘟”声以及柴火燃烧的声响,如预期的一样,没有人持反对意见。
但这种安静只维持了短短数十秒,很快就有人反应过来,将她的话顺理成章地当作是一种玩笑,说:“过分了啊,要real,可不是瞎编哦!”
紧接着,有人跟着起哄:“对对,一点也不real,这酒该罚!”
虞伽没说话,顺着他们的话朝杯子里倒满一杯酒,随后仰着脖子一口饮尽,半真半假地将事圆了过去。
红色的液体顺着她细长的脖颈一路滑进毛衣里。
而在众人眼中,她当下的那个行为是证据确凿地在为自己酒后乱言而买单。
这些人中,恐怕独独姜则厌一人知道她的话并非信口开河,而是言之凿凿,也正因如此,他将视线徐徐转移到虞伽身上,随后,从她的言行举止间,以及她眼底覆着的一层薄薄酒气里,察觉到她是真喝多了。
虞伽同样注意到了姜则厌直直而来的目光,但并没有回望他,装作若无其事地攥紧肩膀上的披肩,起身,与此同时,蹬脚在地板上摩擦出刺耳的声响,她说:“我出去透透风,你们继续玩。”
话音落下,虞伽头也不回地朝大门方向走,简笑在身后喊她,然后,她听见了又一阵蹬脚摩擦的声音,再后来,那些声音都随着她合上别墅大门的霎时停止了。
安静了。
门庭前漆黑一片,头顶压着厚厚的一层积云,冷空气顺着脖子灌入体内的那一刻,身子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抬头,看着眼前这场即将摧城的暴风雨,随后又呼出一口浑浊的酒气,那时,酒精正一点点地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