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寒凶
扔到火堆中炙烤一般。
这双鞋的底,怎么被磨平了?
谢枝整个人因不断升腾而起的恐惧而不住颤栗着。这时,一只冒着寒意的手轻轻搭上了她的肩头。
“啊——”谢枝惊叫出声,整个人向后躲闪,脚脖子一扭仰摔在地上。
她挣扎着就要爬起来,却见冰冷的雪面映照着清冷的月光,临摹出眼前之人纤瘦的身段,和那张娇若春花的脸。他看见谢枝,微微抿嘴笑了,却像节庆时的木偶面具一样,虚假得瘆人:
“少夫人怎的在此处?”
“宋……宋都知?”谢枝见是人非鬼,先是松了口气,从地上坐了起来,偷偷将手中的鞋藏到身后,“我……我到外面来透透气。”
宋宣嘴角的笑意扬起得愈发明显。他低下身子来,一只手长了眼睛似的拽住了谢枝手里的那只鞋,道:“少夫人,此处幽僻少人,天气又这么坏,你独自行走,可是会有危险的。”
他的话像蛇吐出的信子一样在谢枝耳边舔舐着。谢枝浑身直冒寒气,想也不想就使了更大的力气抓着那只鞋子。
“宋都知,你这是什么意思?”谢枝虽内荏却色厉,“这是我的东西,你要抢夺不成?”
“看来少夫人是没把奴才的话放在心上了。”宋宣幽幽道。
下一瞬,他就像条扑食的蟒蛇般袭了上来,看似纤弱的身体里仿佛藏着无尽的力量,狠狠地将谢枝压在雪地里,那对平日里柔弱无骨的双手此刻正铁钳般扼住了谢枝的咽喉。
“呜……呃,呃……”谢枝毫无防备地被他摁倒,只觉喉骨仿佛都要被捏碎了一般,就连魂灵都要被就此掐成两截,一截留在这具寒冷的身体里,一截被驱逐出去,晃悠悠地飘到半空,看到那个名叫“谢枝”的人被人压在身下,拼命仰起脖子想换取一丝空气却徒劳无功,满脸涨红,双眼泛白,四肢绝望地在雪地上划出凌乱的痕迹。
“少夫人,奴才斗胆想教您一个道理。”宋宣的声音像被裹在雪团里,低沉沉的还冒着冷气,“别在相府待久了,就觉得自己也能和李家的人一样高人一等了。说到底,咱们都是被人驱使奴役的命。”
他的手松开了。
那半截魂灵没能飘荡太久,又被身体给吸纳了回去。
长久的窒息感骤然消失之后,谢枝猛地吸进了一口刺骨的寒气,肺腑像不惯于呼吸一般艰难地重新运作起来,呛得她不住咳嗽,双眼止不住地流泪。
半晌,她才发觉宋宣早已不在了,并且一道带走了那只古怪的鞋子。
不行,不行。宋宣有问题,夏月辞绝不是罪魁祸首。
等脑海终于恢复了一丝清明,谢枝强撑着因过度惊吓而被抽干了力气的身体,朝着明粹宫踉跄着跑去。
“承玉!承玉!”
嘶哑且带着哭腔的声音推开了殿门。李承玉望见谢枝的模样,难得露出惊慌的神色,几乎是跑着过去把她抱在了怀里:“阿枝,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谢枝这时候看起来确实太狼狈了。她今日被骊秋精心竖起的发髻几乎全散落了,发钗似乎少了好几支,余下的也只是可怜地挂在上头,更遑论她衣衫凌乱,猩红的披风上沾了一大片雪水,洇开一团深色。
察觉到李承玉温热的指腹正轻柔地擦拭着自己脸上交杂的雪碴子和眼泪,谢枝终于觉得自己又回到了人间。她急切地抓住李承玉的手,哆嗦着嘴唇好不容易拼凑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承玉,思齐不是因为惠昭仪的珍珠矮才会摔的,是有人……有人设局的。”
“你在胡言乱语什么?”太后正是怒火攻心的时候,听到谢枝这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她走上前来几步,厉声质问,“你这是跑到哪儿去了,你看你把自己弄得像什么样子?疯疯癫癫的,真是不成体统。”
李承玉把还在瑟瑟发抖的谢枝护到自己怀里,挡开太后几乎称得上刻薄的目光,道:“姑母,阿枝从来就不是胡闹的性子。她刚刚在外头一定遇到了什么事,您耐心听她说完吧。”然后他低头看向还在默默流泪的谢枝,安抚道:“阿枝,你别怕,有我在这里,你知道什么,都说出来,好不好?”
谢枝拽着他的衣服,有如溺水之人死死攀住救命稻草一般。她镇定了几分,正要开口,却听得纱幕那头传来解脱般松快的高呼:“太后,陛下,娘娘醒了!娘娘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