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雪霁后,年味一天比一天浓,零星鞭炮时时响起,商铺都换上了红灯笼,陈舒念与汪嘉平的喜宴也在此时乐乐欢欢地办了。虽只一席,可都是蜜友,毫无拘束,不免贪杯。
从济仁堂出来时,李元夕只觉脚软,好在有崔巍相扶。
“我要坐船。”
说完,她就向着博州府南门走去。崔巍拍了拍小黑豆的脖子,也没上车,跟上她,慢慢走到重英江边。
时已入暮,江上朦朦一片,只闻水流汤汤。
“看我,渔家都停舟了。”李元夕拍拍自己的脸颊,自嘲地笑笑,对崔巍道,“我可能真是喝多了,脑筋不清楚,你冷吧,走,咱们回家。”
崔巍牵住她,柔声道:“有船。”他拿出挂在脖子上的玉哨,轻轻吹了一声,很快一只乌篷船就撑到了状元桥侧,停在两人脚下。
“你还能使船哪,崔老板,可以啊!”李元夕笑起来,自顾上了跳板,对老艄公道了声谢,也不进舱,只是立在船头。
老艄公看她一眼,又看向崔巍,见崔巍点头,这才点起竹竿,船就荡进了江中,向着江心划去。
崔巍走到李元夕身侧,没有说话,李元夕也不说话,两人默默立着,似是在赏夜色江景。
可月未升,星未亮,何来景致。
良久,李元夕才开口道:“我很高兴,可又很难过。我是不是很坏?”
崔巍明白她的矛盾,陈舒念成亲,自是好事,但从此,她不再仅是李元夕蜜友,更是汪嘉平的妻。人都有独占之心,李元夕不免难过,但到底是高兴的,是祝福的。
“你很好,很坦诚。”崔巍揽住她,在她耳畔道,“不用憋着,想哭就哭。”
话音未落,怀里人已抽泣起来。
今日陪陈舒念梳妆,看她盘起秀发,看她换上喜服,看她开脸,看她由少女一步步走向少妇,李元夕就有些忍不住。女大当嫁,有情人终成眷属,都是好事,道理都懂,可她还是难过得紧,有那么一瞬,她都想让舒念推掉这门亲。因为她心里一直有个小人在喊“不要丢下我”。
月亮露了脸,星斗眨了眼,李元夕也收了泪。
她不好意思地挪出崔巍怀里,刚要说什么,就听老艄公在船尾道:“客官,舱里坐,有热汤。”
崔巍看向李元夕,见她没反对,就牵住她,向舱里走。
李元夕这才发觉他的手很凉,不由去看他的腿,脑子里却是记起了陈舒念的话“虽不用拐杖,可得仔细养着,不可受寒。”
“对不起啊,我——”
崔巍摇了摇她的手,柔声道:“是我让你担心了。无碍。”
说话间,两人进舱落座,李元夕拿起桌上的长嘴陶壶,给崔巍倒了碗热汤。
“快喝些。”
“你也喝。”
李元夕又给自己倒了碗,慢慢喝着,甜的,还有淡淡香气。
她嗅嗅鼻子:“好像是茶花露。怎么跟你做的差不多?”
崔巍没有接话,端起白瓷碗,抿了一口。
忽然,李元夕道:“你的笛子呢?”
崔巍从怀里拿出支白玉笛,这是他自己做的,比之前那支细一些。
“吹个曲子吧。”
清悦的笛音响起,李元夕听着,不觉开了舱窗,只见对面不远处,赫然一团红影。
眯眼细看,竟是山茶怒放。清清月晖洒在其上,皎红相融,如蜜如酥。
不知为何,李元夕突生熟悉之感,此时此情此景,好像见过,她呆呆地看着,直到身边多了人影,才回过神来。
“崔巍,我要跟你说件事。”她仰脸看着天际的半个圆饼。
“过年,我去你家。”
腊月十八,她去巧老太家送过年的米碳,顺嘴问年夜饭的菜式。不料巧老太说裴家已来了帖子,请他们全家去过年,让她早做准备。她立刻就推掉了。裴家团圆,她个李姓人掺和什么呢?
不等崔巍开口,她又道:“算了,大过年的,我还是——”
崔巍紧紧握住她的手:“我们一起过年。”
“以后年年,我们都一起过。”
*
翌日,李元夕同崔巍上街置办年货。鸡鸭鱼肉,蔬果米面,糖茶香烛,鞋帽衣衫,她像个第一次逛街的小孩,看到什么都想买。
崔巍笑着跟在后面,付钱拿货。
“是不是有点儿多?”李元夕忽然道,她看了看崔巍手里的大包小篓,道:“初八就开市了,还是新鲜的好。”说着就要把手里的蜜橘放回去。
不妨,一只手突然伸过来,似是要抓她手里的橘子。李元夕反应很快,立即侧手,轻轻闪过。
“行啊,又没吓到你!”
不等李元夕开口,那无礼的手主人已然笑出了声。
是赵光。
李元夕瞥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