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识,明月
还有一方玉牌,字曰:
“采采卷耳,不盈顷筐”
这是哪位香客落的?
明月不太懂玉,但也总归知道这是个稀罕物件,若有人丢了,定要着急。
明月扫完香也不走,呆呆站在大殿的香炉跟前,兴许那人发觉丢了会回来寻呢!
可惜,明月等到了子时,也未有人来。
盂兰节那日,明月房中的衣柜子遭虫蛀了,一连蛀破了好几件衣裙。监寺百忙之中草草拨给明月一个新衣柜,就在园外。
明月整好衣服,清理室内,又要去搬两个比她还高的衣柜。
哥哥们随僧众净坛烧经,不能打扰。元明月一边使力,一边在心里念“力拔山兮气盖世”,额头的碎发尽被汗珠打湿,那厚重衣柜也只挪了几尺。
外头太阳高悬,直射明月的房门,明月觉得脱力,一时间无可奈何。
明月蹲在门口,看着散落一地的陈设,有些无助,她将头埋在膝间,或许一抬头一切都完好如初。
阳光突然被影住了,她抬眼一看,是三哥。
三哥说:“乱七八糟的,你做甚呢!”
明月怔忡地指指衣柜:“柜子,被蛀了……”
“你做的来吗?”
“什么?”
三哥提高了音量:“我问你做的来吗!”
不等明月说话,三哥就自顾地去搬明月的衣柜子,明月揉了揉眼问:“三哥不跟着去净坛吗?”
老三说:“我又不是和尚,为什么去净坛?……元明月!你傻站着做什么?把你哥当仆役使,看着我累死是不是。”
明月这才回神,连忙上去帮忙,可是,一个那么瘦小的女子,又能出多少力呢?
元明月已经准备好听三哥骂她没用了,可是这次三哥什么也没说。
两人忙活了一天,暮色四合时才将一切归置好。
三哥问:“你那件新衣服呢?”
元明月扯扯嘴角:“……毁了。”
“啧。”
三哥忽道:“走,看水灯去。”
于他们而言,一年到头的盂兰盆会正如人间的春节。
他们是被幽禁的,从未踏出过寺院一步,故而也见不到龙舟、见不到舞狮、见不到花灯,即便这是都城洛阳。
春节时可能只有隔墙听个爆竹响,孩童清凌凌的笑声跃上枝头。
盂兰盆节不一样了,别人觉得是阴节鬼节,可他们觉得只有这一天至少自由,仿佛他们兄妹也是鬼,这天鬼门大开,他们也跟着放了出来,自小如此。
元明月说:“没换衣裳呢……”
劳作了一天,元明月看着有些疲倦和狼狈。
三哥锁着眉头说:“换了又如何?还想着哪家公子欢喜你,你改日能嫁了人?别做梦了,哪天元宝月再来,你去求他,问文献王能不能再收你做养女。”
三哥一说话就变得讨人厌,元明月撇撇嘴,赌气道:“不换就是了,三哥用不着说这么多。”
老三翻了个白眼,拉着元明月往外走。
陆为阳,水为阴,放河灯称为“照冥”,给幽魂引路的。
法会上僧民众多,人头攒动,两个美貌少年少女混迹其中,正是元宝炬拉着元明月于人群中奔走。
元宝炬问小妹:“有钱吗?”
元明月摸摸口袋:“没有,怎么了?”
元宝炬说:“给元愉和杨婉瀴放两盏河灯,我只带了一盏河灯的钱。”
明月一愣,接着道:“写上父亲母亲的名字,一盏应该不打紧。你想,若是写了两盏,两盏飘到不同处,父亲母亲便不能同道了。”
元宝炬听笑了:“你还挺为他们想,行,一盏就一盏,多的也没钱买了。”
元宝炬买了一盏河灯,问僧人借了笔墨,上书:
先考元愉
先妣杨婉瀴
“走。”
元宝炬捧着那纸灯,小心翼翼生怕碰碎,腿脚又飞快,转眼将妹子忘在了脑后。
“三哥——三哥——你走慢些!三哥!”
元明月被人群碰撞了一次又一次,撞了她肩头,踩了她脚跟,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僧人尼姑小姐公子,她知道,这是佛家常说的“众生相”。
众生众生者。如来说非众生,是名众生。
跌跌撞撞,踉踉跄跄,三哥就这样淹没在人潮中,独剩她一人。
“三哥……”
明月也不追了,期望三哥能寻个好位置,放了那盏河灯,告慰父母在天之灵。
明月沿着寺边那小河走,每年水灯都放在这里,信男善女在里头求了愿,便放在这菩提河中。
兴许走几圈,就找着三哥了呢。
“姑娘!”
人流中忽然走出一人,拦了元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