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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碑上的照片显而易见在此地长眠的是一位稚气未脱的少年人。
头发短却柔软,整颗脑袋像个毛茸茸的猕猴桃,端正的五官使他看上去安静而沉稳,不难猜测是如何在各种各样的夸奖和认可里长大的。
但也永远定格在这里了。
路过的人哪怕只是瞟一眼,大概也会觉得可惜。
丐哥蹲下身体把花束摆好,好半晌才说:“这张照片是我拍的。”
“学校运动会篮球队的朋友托我拿相机多拍些照片,中场休息发现一程也在观众席。洗出来给他的时候我还笑他像个小老头,无论什么场合都正襟危坐着,拍出来像证件照,没想到最后竟然是放在这里。”
季迢迢笑笑:“拍得很好”
他摇了摇头,想必是觉得人生未免过于荒谬。
“你应该有话要跟季一程说”,季迢迢拿出手机跟他示意,“要打个电话,不打扰你”,然后走远了一些。
这次回来她打算多待两个月。
尽管这座小镇带给她的不全是美好的回忆,但不能否认这里始终有她眷念的东西。
所以季迢迢人生中花的第一笔巨款是在镇上买了套房。也许以后再也不会有人为她遮风挡雨了,可至少还有自己的家。
不过房子挺长一段时间没住人,需要好好搞搞卫生。
电话接通后另一端是个热情爽朗的女声:“放心,这事儿就交给黄姨,我等会儿回去拿钥匙,保管让你今晚睡得舒舒服服。”
季迢迢笑着谢过她。
黄姨是季迢迢同一栋楼的邻居,大概四十多岁,年轻的时候跟丈夫去了沿海城市打工长年在外,后来丈夫在工地出了意外,不愿改嫁的她给儿子带了几年孩子,最终回到生她养她的村子里,结果遇上老房子拆迁,也不让再建房子,只好搬来镇上。
她不像其他这个年龄段的人那样爱凑热闹话多八卦,从来不打听季迢迢是做什么的,只做自己的事,手脚很麻利很让人放心。
季迢迢想着到时候要买些什么去看看她,一边转过身,正好看见丐哥站起来。
明明是个长身玉立的成年人了,但面对故人的墓碑却显出一些孤立无援的单薄。
“陆予怀”
这是季迢迢第一次喊他的名字。
陆予怀转过头。
“你叙旧完了没有啊?我都饿了。”
然后季迢迢看见他笑起来,有点憨的样子,还伸出右手比划了一个“ok”
两分钟后他走到季迢迢旁边问季迢迢:“那你要不要带我去吃冒菜?”
季迢迢瞥他一眼,想不明白这种执着,但还是老老实实告诉他:“冒菜店开垮了,现在是米线店”
他又笑:“看来味道不怎么样嘛,不然怎么会垮呢”
呵呵,季迢迢腹诽丐哥这么武断就下定论接手家业前途真令人担忧,他一点没看出来,好脾气地说:“米线也行,我不挑,你带我吃什么都行。”
话音一落,季迢迢莫名其妙想到经常跟亲友乱发的表情包里有一张是两个海绵宝宝手挽着手往前走,配字是“走季迢迢领你去吃屎”……
没忍住笑出了声。
丐哥不知道季迢迢在笑什么,沉思了几秒钟,谨慎地补充:“当然,最好不要太辣。”
于是他的午饭是一碗三鲜砂锅米线。
平菇和火腿在密集的葱花里影影绰绰,虽然在季迢迢看来有些清淡了,但看样子对丐哥来说刚刚好。他一点没有浪费,还喝了几口汤。
“怎么样?有没有传说中妈妈的味道?”
季迢迢本来也是随便问问,丐哥听了左顾右盼了一下,放低音量非常认真地说:“有鸡精的味道”
季迢迢连忙回头看了一眼深怕老板就在背后,万幸并没有,结束这个话题以后忙活了整个中午的老板才总算有时间歇口气从后厨走出来收碗。
他记性倒是很好,明明季迢迢上一次来已经是好几个月以前了:“姑娘又来啦,这回还带着男朋友呐?”
大概在有些年纪的长辈眼里,凡是到了适婚年龄的两个异性一起出现那就是男女朋友。否认吧,觉得你藏着掖着不坦诚,解释清楚到底是什么关系吧又没什么必要,
季迢迢敷衍道:“带朋友来试试我们这儿最好吃的米线”。
这话显然让他很受用,一边麻利地擦桌子一边热情邀请季迢迢常来,说下次给你打折。
走出店门口丐哥说口渴,季迢迢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寻思难道喝汤还喝渴了?但还是提醒他车上有水,然后丐哥转过头:“迢迢我请你喝奶茶吧?”
季迢迢当然无所谓,但还是开了个玩笑揶揄他:“还没消化就请回来要算这么清楚啊?是不是不打算再见了?”
丐哥眉头越皱越紧,但最后也没反驳出什么东西,只是伸手拍了下季迢迢的头:“想得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