尴尬
四面厚帘密密地围一圈,顶上不知从哪儿寻了个棚子罩得严实,自成一方小天地。
内里大火炉点着,烘得人浑身发暖。
不知是谁扔了块橘子皮进炉中,噗噗地冒着火星子,不一会儿便被烧成碳一般黑。
“阿娘!”
孙清和率先叫出声,迈着两条小短腿扑奔入梁皎皎怀中。
他在熟人面前一向是个皮猴子,呆不住四下乱窜,脱了厚衣依旧热出一脑门的汗。
“慢些呀。”
梁皎皎抱起他,迈几步将他放在近前的椅上,摸出块帕子替他擦汗,眼睛却瞥向柳朝云。
只见朝云上身一件水青对交短衫,缘边绣米黄牡丹,下身姜黄围合百迭裙,裙下白裈若隐若现,素色对襟长袄斜挂在椅背。
相比于着装的素淡寻常,朝云的妆发可谓清雅非常。
她头顶莲花冠,红丝带围髻一周托在冠下,云鬓边缠花两朵。
眉似柳叶细展,红痣作花蕊,粉瓣绕其而绽,双目如秋水含波,润白珍珠若泪贴合腮颊。
果真如小梅所说,朝云容光焕发、气质平和,较之几月前,不知好了多少,难怪柳伯母与冯姨母会这般高兴呢。
柳朝云嘴角挂笑,起身旋了一圈,问道:“她们都说我圆润了些,皎皎你看如何?”
梁皎皎舒眉展眼答道:“哪里至于?不过气色好,衬得丰润些罢了。我瞧着,如今身形正好呢。”
柳母挽着于昭,对着皎皎笑了一笑:“我也是这么说的,她自个儿非不信。”
说话间,冯姨母端了热菜上来,置于食炉上,她点起食炉底部的灯芯,招呼道:“小娘子既然到了,便快些坐下来吃吧。虽有食炉温着,却还是新出锅的好吃许多。”
皎皎将清和、于昭抱上椅:“姨母也来吃呀。”
冯姨母含笑应下,待众人入座后,才在下首坐下。
一桌人有说有笑,话题皆围绕清和于昭展开,有意避开这几个月间的烦恼事宜。
茶余饭饱,柳母、冯姨母分别半抱着两个打盹的孩童,轻声闲话。
柳朝云卷起帕子揾唇角,提起椅背的长袄,对皎皎示意道:“待里面闷得慌,咱们出去走走,说些话吧。”
刚一迈出,凛冽的寒风便四面八方地袭来,将方才蓄起的暖意一股吹散。
梁皎皎将衣边紧了紧,打了个哆嗦。
柳朝云贴过来,长呼一口气:“真冷。”
她们依偎着移步去了莲池边。
池内一片残荷结霜,根茎弯折,以致荷叶垂缩,触及结着薄冰的水面,像一座座雪山堆,破败中竟透出些美来。
柳朝云瞧了眼扶槛远眺的梁皎皎,问道:“你怎么不问我?”
皎皎正不知如何开口,想了会儿,便顺势问:“那我问你,近来可还好吗?”
朝云唔了一声:“还好,他对我也还不错。我想可能最好就是这样了。”
梁皎皎沉默了一会儿,她自认再想不出别的建议。
抵抗数次,皆以失败告终,还能怎么办?真闹到不死不罢休吗?
朝云又道:“再说,我也习惯了这般娇养。”
“你觉得好便好。”皎皎握住朝云,担忧道,“只是,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我是说万一,他厌弃了,你该怎么保全自身?”
“那不是更合我意吗?”柳朝云展颜道,“他已应了我,若有那么一天,就放我自在生活。孩子的事,我们也都释怀了。”
听她主动谈起孩子,皎皎试探问:“那上回究竟因何起了争执?”
柳朝云拍拍皎皎的手,也随她一道扶了槛,对这残败荷池长长舒了口气:“上回他要给阿娘封诰命,我不肯。困住我一个就够了,不想阿娘再被牵扯进来。”
梁皎皎叹着:“也好,兴许他正是因你不肯屈服才穷追不舍。”
朝云捏了捏皎皎的手掌,对视而笑:“我也有此猜测。说不定,妥协了反而就能得到想要的了。”
二人静静赏了一会儿景,看池中几尾锦鲤倏忽之间从底下的暗处浮现,在冰下甩尾闲游。
梁皎皎忽然问道:“你今日的妆发是出自芮儿之手吗?她竟也有这样的好手艺。大内中人,皆是不凡。”
朝云扶了扶发冠,笑着解释道:“发髻是穗儿梳的,其余配饰是芮儿挑的,她们手艺眼光确实不错。怎么问起这个了?”
“穗儿获赦了?”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梁皎皎抿唇纠结了会儿,凑到朝云耳边,轻拽她袖摆,央道:“今儿向你借这两个得力人使使成吗?”
柳朝云自是许了,皎皎得了应,喜得都不稀罕看冬景了,拽着朝云就回自己院中。
“快把穗儿芮儿都叫来,朝云你也别走,留下替我掌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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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皎皎在柳府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