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杯酒(九)
山。”
“我还想改名。”
她站起来,一脚踩在椅子上,“我要叫郑巍,做高山,我不需要别人为我遮风挡雨。”
“好啊,巍少侠。”
李望津笑了一下,她伸手将踩着凳子的郑屿拉下来,道:“郑巍,巍巍,我以后就这么叫你,诶,你还没告诉我,草原上是什么样子,每次巡狩的时候,皇祖母不准我和兄长他们一样去猎场,我都是偷偷骑马的。”
“草原啊,草原就是……”
郑屿拉着她的手绘声绘色地讲起来,李望津认真听她描述,眼前惊羡地亮起,倏地,郑屿一激动,抬手间挥下窗口的花瓶,郑屿惊呼一声,李望津眼疾手快,伸手一把捞住。
楼下就是街道,人来人往,这瓷器从高处坠下,砸了人就不好了。
她趴在窗口,握住瓶身的一刻松了口气,只是里面的海棠花枝却掉了下去,李望津伸手不及,只能看着它从阁楼上落下,正正落进一个人的怀中。
中秋后,秋试放榜,同时也是各地州学府学推举学子入京就读杏延学宫的时候。
聿都繁华,从其他地方进京的学子往往如乱花迷眼,街头千奇百怪,各式各样的铺子鳞次栉比,御前街是宫门外的大道,日日有高官贵族的宝马香车穿行而过。
东边的保宁坊是著名的小吃街,一路上,果脯,羊肉包子,元子,馉饳儿,炙鹿肉,琳琅满目,摊贩的吆喝声震天,香气袭人,再往里走可以看到街头杂耍的艺人,有时五更天,巷中的鹌儿市还会有小杂剧。
刚从岭南偏僻之地被举荐入京的小官之子沈霁独自一人穿过人潮拥挤的保宁坊。
他盘缠不够,人饿的时候很难控制住口腹之欲,但他的钱财还要用来买新书与笔墨,还好杏延学宫提供吃住,他选了不用额外交钱的那一种,一日三餐只有白粥咸菜。
同行的其他生员有的已经被聿都的热闹繁华所吸引,他们一个接一个地停下,只有沈霁目不转睛地前行,目的地正是御前街尽头的杏延学宫。
他穿着浆洗得发白的襕衫,背着蓝布底的包袱,聿都潮热,他的衣袍盘扣仍旧一丝不苟地系着,年少老成,离家求学,纵然再处变不惊,也难免在见识锦绣都城时,露出了一丝局促惶然。
路过茶坊时,蓦地,一枝带着晨露的花枝从高处落下,滑过他的脸颊与肩头,花香沁人,他的肩膀有一处被洇湿,沈霁下意识伸手,这株海棠便正正落进他的怀中。
他一愣,抬起头。
御前街茶坊二楼的雅间窗户洞开,里面探出来一个明丽俊雅的少女,她神色略有慌乱,朱唇微张,额前宝钿描花,穿着一身湘妃色的交领襦裙,肩头的披帛滑落,半挂在纤细的胳膊上。
她一手握着一只细口薄釉花瓶,另一只手探出窗外,似乎想要抓住什么,长发垂落,耳边珠玉轻摇,神采灵动,衣袂飘飘。
沈霁呆了一下。
对方也注意到他的目光,顺着花枝落下的方向看来,直直对上他的视线。
都城人时尚簪花,无论男女老少,文人墨客常设簪花诗宴,着玉巾罗带,插花于冠。但楼下的少年一身简素的打扮,只配着一支木簪,周围川流不息,他伫立原地,如崖边一棵挺拔孤傲的苍松,抬头迎着日光,眸色漆黑,眼底却熠熠生辉。
李望津的心头如被击了一下,一时忘了自己要做什么。
“小望,殿下?”
郑屿拍了拍她的肩膀,“怎么了?”
她站起身,往窗边探来,“不会砸到人了吧!?”
李望津“嘭”地将窗户合上,摇了摇头,“没有……”
她脸颊发烫,耳朵有些红。
雅间的窗户关上后,沈霁才遽然回过神,他睫羽微动,将那抹倩影从眼前眨去,手里握着的花枝梗却开始发烫。
柳眉颦翡弯,香脸腻胭脂晕。①
他脑海里不知怎么就浮现出这两句轻浮的词。
沈霁回过头,他背紧包袱,手里握着花枝,神情恢复沉静,继续往杏延学宫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