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

那天过后，大概又过了两天，沈衿怀爷爷的遗体被找到。

沈矜怀去认领遗体时，徐笑正好听到徐老太说起。她当时正要去吃午餐，直接放下餐盘就跑了过去。

天空下起了雨，她跑没一会身上就全湿了。

认领遗体的地方在一个专属的帐篷里，徐笑不能进去，只能在外面等着。

天空灰蒙蒙的，雨一旦下起来总是有种好像永远不会停下来的样子。

徐笑站在绿布搭设的棚前等了好久，沈矜怀才从里面出来。

他像是完全没看到站在一边的徐笑，掀开棚子的布门就往外走。

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情绪，只是整个人格外的冰冷，好像一下子就要融进那场冰雨里去。

徐笑赶紧跟上去，只是还没跟几步，沈矜怀突然停下脚步回过头来。

徐笑没想到他会停下，差点撞到他。堪堪收了脚步，她抬头去看他，却在看到他面孔的那一刹那，整个人愣住。

他的黑色碎发下那对一直明亮的眼睛此刻红红的，脸上带着一丝陌生的茫然。像一只被丢弃了的宠物，站在大雨中，没了去处，让人光看一眼，就心疼得不行。

那是生平第一次，徐笑想要伸手去抱一抱一个人。

不知谁说过，这辈子你可能会喜欢一些人，但真正心疼的只有一个。

只是，还没有等她有所动作，沈矜怀就开口说出了一个相当冷漠的字：“滚！”

之前，每次徐笑跟着他的时候，他只是让她别跟着，充其量也就让她走开，这还是他第一次让她滚。

那个字冰冷到好像利剑直接刺进骨髓，徐笑完全傻在原地。

一直到沈矜怀走了好远，快要消失在雨幕中，徐笑这才回过神来。

她当下的第一个想法还是去追上他，可是等她跑过去时，对方已经不知去向。

她站在大雨中，身上早已完全湿透，但她无暇顾及。

她睁着一对茫然的眼睛，望着随处可见的绿色帐篷，和抬着担架在雨中狂奔的人，好像再一次回到了地震发生后的那天，那轰然一声响斩断了她跟这个世界所有的连接，从此她再也没有归处。

沈衿怀一直到三天后才出现。那时候他爷爷的遗体已经被一起安葬在市里的一块地方。

大概不到半年，那里就会建起一座公共墓园，里面躺着的都是这场灾难离去的人。会有人来悼念他们，会有人谈起那场灾难。但时间不会因为这些停留，茶余饭后，活着的人会继续往前，去过属于自己的生活，这也是生为人类这一生物的韧性。活着的人好好活着，为了自己，也为了那些离开的人。总有一天，大家会再相见，到时候再好好坐下来，一起谈论这些年，你总该是笑着说起自己的过去，自己的人生。

这些话都是徐老太告诉徐笑的，她本来想要告诉沈衿怀，但是每次还不等她靠近，沈矜怀都会冷着脸走开。

徐笑一时之间也没了办法，只能选择默默守在他的附近。

没过多久，徐笑就发现沈衿怀的行为怪怪的。他每天晚上都会去找那个跟他暧昧的女生。那个女生是个大学生，负责管理物资，平时就住在物资房里。沈衿怀每天在里面待很长的时间，很晚才会离开。离开后，他也不会直接回自己休息的地方，而是跑到伤患中心，一直跟一个腿受伤的男人聊天，以徐笑对他的观察，他虽然不是个自闭的人，但绝对不是个话多的人，可是每次跟对方聊天，都是对方困了，他才会离开，离开后，他才会回到自己休息的地方，但他并没有休息，因为有一天徐笑在他进去帐篷后没有第一时间离开，然后意外发现过了一会后，他又从帐篷里走了出来，他独自一个人走到救灾中心的一个山坡上，站在夜色中望着远方，像是在发呆，一站就是好久。

一连几天，他都是这样。

有一天，徐笑趁着他不在，主动问了一下那位腿受伤的男人沈衿怀找对方聊什么。那个男人也没有隐瞒，就说是瞎扯，因为都是文城人，问一点家乡的情况。

徐笑心里怪怪的，但又找不出问题的关键所在，直到有天夜里，她依旧在外面等着，然后看到沈衿怀进帐篷没多久就又出来了。这一次他身后多了个包。

他要离开？

徐笑想都没想就跟了上去。

沈衿怀很聪明，或许说徐笑跟踪的方式没有那么机灵，还没走出救灾中心的范围，他就发现了她。

他看到她后，只对她说了两个字，依旧是不带感情的冰冷：“回去。”

徐笑自然不会回去。她问他：“你要干什么去？”

“与你无关。”他丢下这四个字，转身就走。

徐笑忙又跟上。

山路并不好走，这家伙又像是故意的，专门选那种上上下下格外陡峭的地方。没走一会，徐笑就身上到处是泥，灰头土脸，体力也逐渐跟不上。

这时候，沈矜怀估计以为她会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