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情
祁珩所言非虚,在今日之前,从未有其他人登上过裴倾的马车。
只是那位裴大人却未见半分焦急,似乎不觉得这样的破例是什么值得在意的关键:“新科春闱在即,太学改制也正在关键之时,沈家两位后辈,恰与这两件事都有关系。圣上,沈老太师当年是清流文人之表率,臣也不过是抓住个意外的机会。”
祁珩的手顿了一下,而后将那一支被磋磨得有些“狰狞”的笔拿了起来。
“你是说……”
“臣与沈承文大人下了不少棋,只是其弟沈侍郎与镇国公府联系更密,始终找不到好机会,如今既偶遇沈三小姐,自然想多卖个人情。”
“你这弯子绕得可真是够大,朕还以为……”
“圣上以为是什么?”裴倾笑笑,“难不成,圣上对沈三小姐……”
“旧事罢了。”祁珩将那支毛笔扔到一边,“先皇在时,也曾与沈老太师玩笑过几句,她幼时曾屡屡入宫,朕算是与她一道长大。不过就是这些烂事罢了。如今还是以新政为重。裴兄既然出手,想必沈家已是囊中之物。朕也有意全了沈老太师当年遗愿,倒也没想到能帮到你。”
裴倾脸上始终是得体的微笑,让人但觉面前此人定是光明磊落之君子。
“圣上放心,微臣的棋已经落子,端看沈侍郎要怎么应对了。”
君臣二人又将近来新政有关事宜商量半晌,待得外头天色尽黑,裴倾方告辞离去。
等裴倾走出去了,祁珩才走到窗前,将那花格木窗推开半扇来,从窗内向外望去。
正巧能看到添宝提灯引着裴倾离开,那位首辅大人的身影挺拔如松,便是在夜幕之中都能约略窥见高岭雪峰之气。
祁珩脑海中于是便又回想起崇明门前所见。
他自然是信任裴倾的,可沈明嫣呢?
*
沈府西园,沈明嫣站在会客的小厅堂内,看着对面的自己父亲,却好似是见了陌生人一般疏离。
沈功成有些不耐烦,又问了一次:“我同你说话,你倒是听见没有?”
沈明嫣低眉垂目:“老爷想领着我去谢谢裴大人,我听见了。”
沈功成叹了口气:“你是越发像个木头。今日你堂哥说了裴大人送你回来,这是你大伯特意提的。如今外头这个节骨眼上,你跑丢了不要紧,倘若冲撞了什么人,不是惹事?裴大人好心,不过是带些礼物谢上一谢,你倒一副不情愿的样子,又不必你出面说什么,自有我和你堂兄去说。”
沈明嫣听见那“你跑丢了不要紧”几个字,心下觉得可笑。
只是她并不愿与这位名义上的父亲争论,便只当是未曾听见过。
“老爷既都安排妥帖了,又何必来问我?只管递了帖子,到时登门就是了。”
沈功成没好气地道:“倘若是个无事的日子就算了,明日我着人递了帖子,最早也要后日初九登门,到时还有早朝,我若不早来与你说,谁知你又跑到什么地方?”
他起身走近几步,到底碍着些脸面,声音低了些许:“我听你母亲说了,近来你常给外头寄信,我也不问你那些信件,只是如今宫里的旨意下了,你也该尊重些,莫让别人看了笑话。”
沈明嫣笑笑:“老爷好生会说笑,我娘亲去了这么多年,可是托梦给了老爷?”
沈功成一滞,方反映过来沈明嫣说的是赵氏,一时只觉心里堵着一团气无处可发:“你到底是晚辈,不该总这么说话!今日是你大伯开口,我才领你去道谢,否则,谁愿理你那些事?初九那日,你听着下人报了,就自己到乌衣巷口候着,我下了朝,自领着你堂兄找你,再一道去裴大人府上。”
沈功成说完,再不愿在此处停留一刻,登时便甩了袖子离开了。
沈明嫣抬头,看着沈功成走出去,这才如同被抽干了力气似地,跌坐在椅子上。
“姑娘……”映冬走进来,奉上一盏茶。
沈明嫣摆摆手,深吸了两口气,方又起身。
她倒不愿与沈功成置气,只是那人到底是她父亲,便是两世里见惯他趋炎附势,却总不自觉抱些希望。
映冬轻轻叹气,他们这头过得一直不好,老爷又不是不知。
旁人知道的,还晓得这是父女,不知道的,只当是仇人也不为过。
偏是领着人去道谢,却还要分开走两趟,哪有这样道理?若今日是那边四小姐,只怕下了朝也要巴巴的把人接上了才是呢。
“姑娘,外门小厮传进来话,说这两日下雨,工匠那得用木材也少,咱们那车是轮毂坏了,若要修好,怕要等等。”疏夏从外头走进来,脸上亦是愁容。
映冬便道:“初九可能修好?”
疏夏摇头:“奴婢问了,说怎么也得三五日,初九怕是赶不上。姑娘急着要用?”
“才刚老爷过来,说初九要领着咱们姑娘往裴大人府上送谢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