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
“如果他连这点小事都保护不了你,那你倒不如选我。”
沈京屿弯起薄唇。
他有两颗尖尖的虎牙,和棱角分明的线条一点不冲突,像庞然巨鲸怀里轻拥的一条小鱼。
他似乎才从一场会议中离开,藏蓝正装懒懒搭在身上,柔软羊毛西裤衬得他修长又精瘦。
指腹摸索着翡翠袖扣,漆黑的眼瞳里倒映着月色。
四目相对,空气中粘连着绮思。
吃瓜第一线的小金:“……”
靠,她是不是误入上流社会的爱恨纠葛了?!
莳光眸光飘忽,车窗里现出她狼狈的身影。
盘发已经散成了一团杂草,眼下挂着设计师标配的黑眼圈,整张脸因为过敏肿成了西红柿。
而沈京屿呢?
他只是一言不发坐在那里,月光和雪花就心甘情愿为他写好了睡前故事。
像是被一盆冰水浇醒,莳光陡然回神。
如果这句话倒退九年,莳光会当真。
可莳光是控制不了时光的。
莳光知道,他们不会再有交集。
她一直知道的。
莳光撩起酒红卷发,挤出生疏的媚态:“看来这些年我变化的确很大,竟然能博得沈先生的青睐。”
“不过很抱歉,我可能无法满足沈先生为爱当三的特殊性癖,”她嫣然一笑,“或许你看不出来,我的道德底线还挺高的。”
沈京屿好看的剑眉微微拧起。
她知道沈京屿不喜欢她这样尖锐的模样,所以偏要露出浑身刺芒。
市医院的大门就在前方,莳光将药片铝箔揉成一团,拉开车门。
她晃着见了底的玻璃杯,语气轻巧:“我想,沈先生应该也不需要被我用过的杯子,我帮您扔掉。”
推开车门,彻骨的寒冷钻入毛孔。
难怪感受过温暖的人,会贪恋点燃火柴后的幻梦。
拉着小金下了车,不远处人民广场朦胧的倒计时钻入耳中:“十、九、八……”
她差点忘了,今天是一年的最后一天。
每年的最后一天,就像在阒静的谷底等一束怦然盛放的烟花,可惜京市禁止燃放烟花爆竹。
莳光深呼吸,泰然且从容:“沈先生,新年快乐。”
而沈京屿望着她,大海般深邃的眼睛里仿佛有簌簌升起的烟花。
一片沉寂的雾色星空下,沈京屿轻轻开口。
他说:“嗯,生日快乐。”
刹那间,京市似乎被按下了暂停键。
可惜。
那些曾经萌芽的、蓊郁的、绚烂的回忆,在这九年间被遗弃,早已经没有了水和养分,成为一滩废墟,被一层又一层落叶埋没。
莳光微微一笑:“谢谢,难为你还记得。”
-
医院走廊里,小金挂好吊瓶,和她并肩而坐。
急诊大门时不时被推开,静谧的风声钻入京市不眠的夜里。
莳光搁置好手背,闭眼小憩。
忽然,她感觉脸颊边有淡淡的呼吸,转头对上小金闪着八卦的眸子:“……你想问什么?”
小金把病历单卷成一根话筒,递到她嘴边:“说,那个沈姓大少爷到底是你什么人?”
“高中同学。”
“不可能这么简单!”
小金捋着莫须有的长髯,一条一条分析:“明月酒楼前面特地为你叫车,感觉像是帮你挡老本钟的骚扰;今天又亲自送你来医院,专门带了氯雷他定……而且还记得你生日!”
更别说那句“不如选我”了,小金感觉瓜田都要长进她脑子里了。
凭她纵横乙游这么多年的经验,这俩人之间绝对有不可言说的故事!
“巧合罢了。”
“哪有巧合都凑到一堆的?”
小金晃着她另一只手臂:“说嘛说嘛,这决定了我到底是嗑你和J还是你和沈少爷。”
“我没骗你,我们甚至不是同一个班的。只是因为我的同桌是他的发小,偶尔会一起玩,”莳光无奈,“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特别的……”
莳光淡淡垂眸:“他曾经,说过我不干净。”
高三下学期,因为家里的突发意外,她一直请假在家准备托福和SAT。
高考完的那一天,她换上舅舅寄来的名牌连衣裙,捏着一本画册奔向青城一中。
吵闹的欢呼声和试卷撕碎声里,莳光听见十三班教室传来男孩的揶揄:“隔壁谢莳光知道吧?有那种父亲,女儿能干净到哪儿去?”
莳光刹住飘忽的脚步,站在人来人往的走廊里,画册被她捏出狰狞的裂口。
她多希望沈京屿可以反驳一句。
可那个清冷如雪的声音却说:“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