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

我一直

在做一个梦

梦里有一颗梧桐树，树下架着秋千

光阴过载，几度春秋，梧桐绿了又黄，我总是远远看着，一个模糊的人影

每次他来，总是静伫在树下，偶尔也以掌心轻覆在深棕色的树干，极小心地靠着

秋到时，风在他的发丝间穿梭，衣袂轻扬，不知不觉，梧桐叶就落满了肩

他似乎总是在呢喃着什么

可每当我想凑近，想听清，梦境就会逐渐支离破碎

直至最后

我泪流满面的醒来

十五岁那年，我第一次没有梦到梧桐

周围陌生的环境让我茫然失措

我，在哪里？

这是我只在古装剧里见过的情景

漆瓦朱壁，檐牙交错，我站在石阶前，身后是一处轩宇台阁，高高的闱墙四四方方，将我困在中间

我吓坏了，梦里的一切是那么的真实，真实到我终于看清那抹梧桐树下的人影

不知怎的，忐忑不安的心，因他的出现出人意料地安静下来

可滚烫的泪珠，却突然一发不可收拾

我这是怎么了………

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哭

那人一如既往站在树下，只在转身时，他愣住了

他一定也看见了我吧，不然怎么会跨过殿前长长的石阶，步步朝我走来

我分明看得出，他衣下紧握成拳的手在颤抖

“……你怎么来了”

他的指尖干燥微暖，替我擦去不断涌出的眼泪

我保证，这是我此生所感受过的，最珍视的轻抚

在我的视线里，他的身形高大修长，却为我俯身蹲下

我能感觉到他的气息很乱，像是已经溃不成军，又强撑出最好的姿态

心里有个声音，在我耳边不停重复

我见过他

我一定是见过他的

可我忘记了

剧烈的熟悉感像是锋利的刃，寸寸片下我的心头肉，伴随着苦涩的疼痛让我几欲失语

泪如决堤，怎么也擦不完了

他似是叹息，却更像苦笑，替我擦去眼泪的的动作不厌其烦地做了无数次

我不想哭，真的不想

我想和他说说话……我拼命忍住落泪的冲动，用力攥紧他垂落的袖摆，我想和他说说话

“你……”每一个字都如鲠在喉，我哽咽着，忍下吞针般的苦意才把它们成功吐出

“你到底是谁？”

他的眸垂下了，我能感觉到

听到这句话后的他，前所未有的失落

是不是……就连他自己也觉得

我们是见过的

最后他看向我时，唇角带的笑很苦

“没关系，没必要再记挂了”

“娆娆……”他兀地顿住，沉默片刻后，反是很轻地牵住我的手，用我轻易就可以挣脱的力度

“能陪我一会儿吗？”

他指了指身后的宫殿

我愣了一下，身体已经下意识点了头

他展颜轻笑，很小心很小心地握住我的手，可我与他之间沉重的苦涩却怎么也融不开

短短几步路，被可他走得很慢

像风想留住落叶，从枝到泥的距离，凭它轻柔吹着，也能装作成一辈子那么长

他把我带在宽大几案旁的座椅上，自己亦在我旁边坐下

“杏仁糕，不知你可还喜欢吃？”

他动作极轻地将案上托盘移到我面前

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盘中摆放得整齐好看的糕点，心里堵得疼

把糕点递到我唇边的手在轻轻颤抖，他的语气几近哀求

“尝尝……好不好？”

我垂着眸，就着他的手咬下一口

软糯细腻，微甜中却带了点苦涩

“好吃吗？”

我尽可能去忽视心下如割的疼痛，想用轻松的语气和他说话

“好吃的，很甜”

“真的……很甜”

他闻言，似乎松了口气

“是吗？”

可是，他声音里的哽咽、隐忍，极易察觉

“我一直觉得，自己远不及你，将杏仁糕做得那般好”

“可现下能得你的青眼，我也就稍稍安心了”

他笑着

我想说点什么，我想说他做的糕很好吃，非常、非常好吃

可我的视线开始模糊，我的身体正在变得透明

我知道，这是要醒过来的前兆

不要！

我凭命挣扎，逼着自己从眩晕感里挣脱

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