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病
雨幕层层遮盖城池,夜色里雾蒙蒙。
披风有些短,宋南风伸手扯着袍角,身体被这温暖包裹住,通身沉浸在皂角与阳光的味道里,是水玲珑身上的气息。
他垂眸片刻,摸出帕子轻轻擦拭被水玲珑揉过的面颊,在这嘈杂忙碌的雨夜里,心中的一点阴郁尽数被驱散干净。
奉云把食盒放到桌案上打开,上层放着盏白瓷盅,掀开盖子是热气腾腾的汤药。
奉云一愣,惊喜起来,忙递过去,“主子,竟然是汤药,您快喝了。没想到将军这样细心,一心惦记着主子。”
宋南风接过来,看见白瓷盅上贴着几个小字:伤寒药,趁热。
字迹潦草放肆,丑的十分突出。
他唇角微勾,捧着白瓷盅小口啜饮。
奉云又揭开食盒第二层,里头放着粗陶盆,揭开盖子是碗热汤面,上头窝着荷包蛋。
这种要命的情况下,要弄碗热饭食不容易,一碗热汤药更是难得,要知晓现在全城的大夫都在通济寺。
她身上担着太后给的差事,此次至关重要,差事直接关系到她日后在朝堂的位置。
若是办的好,自然官运亨通,可若出了差错,只怕朝堂上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了她。
她必得是没命地跑来,又没命的赶回去才成。
宋南风垂着眼眸,将药喝干净。
虽没有胃口,还是慢条斯理的将面吃完,“临时安顿百姓的草棚搭建的怎么样了,雨下的这么大,没有地方落脚要出乱子的。”
奉云倒了茶水来,“时间太赶,草棚子紧时间着搭了,全部挤进去是不行的。不过张大人发了调令下来,让相国寺空出了几间大殿,安顿了剩下的百姓。”
他打量着宋南风的神色,斟酌着问道,“主子,这次事情...太蹊跷了。”
宋南风点头,用帕子擦拭嘴角,“火是从桑家瓦肆烧起来,又不只是从桑家瓦肆烧起来的。陛下的行踪是谁透露的,陛下有去等觉寺听经的习惯,一向只有身边亲近的几人知晓。”
“火起的这样巧合,必定是在有人捣鬼的。”
“北镇抚司的人一早接管了瓦肆附近巡防,约摸着是想谋划着放把火少了瓦肆,再趁机把瓦肆里面藏着的金银运出来。只是几大坊市接二连三起火,还烧上了等觉寺,看着不像他们的手笔。”
宋南风今日就一直在想这件事,瓦肆烧毁让里头的蛛丝马迹全部销毁,这决计不是巧合。
但陈敬非行事一向谨慎不落人话柄,说句大逆不道的话,陈敬非就是要谋朝篡位,也得要周围的人给他送上冠冕堂皇的理由,他再痛心疾首的举刀。
陈敬非就是这样的人。
宋南风遥望着茫茫雨夜,像是在解释给奉云听,又像是在肯定,“不着急,必定还有后招,背后之人大张旗鼓来了这么一下,不会就这么偃旗息鼓。”
“只是不知,究竟是冲着谁去的。”
*
赵庭祯寝殿里的太医退出去,他朝着一旁掩着面落泪的陈贵妃挥手,“爱妃先回去歇着罢,朕还有事同大臣商议。”
陈贵妃揪紧手中帕子,终是俯身行礼退了下去,“是,陛下,臣妾告退。”
太后倾身询问赵庭祯,眼中担忧,“皇帝腿可还疼?”
崔公公上前来,扶着赵庭祯坐直,“母后不必忧心,太医说了好生养着便是,让诸位爱卿进来吧。”
外头候着的一众老臣进了寝殿,六部与内阁的人都在。
太后开口,面上肃然,“内城的几个坊市被烧的不成样子,兵马司的人不知晓便罢了。禁军与锦衣卫的人也都是睁眼瞎。再烧,都要烧到皇城门口了,宫内外的巡防还怎么让哀家与皇帝放心?”
下边的一众臣子无人吭声,都垂手默立。
立在最前头是傅首辅,是四大世家之首傅家的老太爷,虽在首辅之位,但年已有八旬,早已不管朝中之事,一心只在家中修道。
赵庭祯看着他们,“诸位爱卿,此次事情波及甚广,必是要给百姓一个交代的。若是京中防卫如此松懈,往后岂不是任谁,都能在朕眼皮子底下作乱!?”
宋郓沉默片刻,见无人开口,他跨出列,“陛下,大内巡防本是禁军职责,此次火势这般大,又与皇城东门离得近,按理禁军不该发现不了。”
“且臣听闻,北镇抚司的汪译自桑家案子在审后,便从兵马司手中接了东角楼巡防的差事,不知锦衣卫是如何巡视的,这么大的火竟然没有一人发现。”
“是了。”李钊岳接口,“陛下,此事禁军与锦衣卫实乃重罪,若说是居心不良也不为过。”
禁军统领陈应衔与锦衣卫指挥使陆少通立即跪地,“微臣有负陛下所托,请陛下责罚。”
陈直接取下腰牌,“臣罪该万死,险些酿下大祸,请陛下重重责罚。”
他认罪态度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