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说嫂嫂是妖妃，妖妃祸国，理当诛之，帝王沉迷美色，为国之不幸。

什么妖妃，什么不幸，都是那些人胡编乱造，那些大臣为了自己的利益去污蔑一个女子，朝堂竟腐败至此。

我记得嫂嫂是自己请辞离开的，哥哥并没有阻拦，或许他也没有办法，可这一别便是永别。

我陪着嫂嫂出了城，一路上嫂嫂和我说了许多，从她和哥哥第一次相遇，到她们在战场上并肩作战，她陪着哥哥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她无愧于心，更无愧于天下百姓。

最后嫂嫂死在了江南，自刎而亡，以死明志。她的容颜永远隽刻在那一年，再不改变。按嫂嫂的遗嘱，不要修建陵墓，骨灰撒入了河流，随流水而散去，没有方向。

我终是不忍心将这一切告诉哥哥，他本不该牵扯进来，倘若这一切都没有发生，他和嫂嫂定会幸福美满，阖家欢乐。

爹爹和阿娘自哥哥登基后便请辞还乡，这些年，爹爹早已积劳成疾，恐命不久矣。爹爹并没有告诉我这些，应当不想让我和哥哥担忧，此一别，或许就再也见不到爹爹了。

我开始学习打理府中的所有事物，从前这里是江府，现在哥哥登基，爹爹告老还乡，这里已然成为一座宅子，可这座宅子里还住着江家几十口人，自是需要有人来打理。

日子一天天过去，显得枯燥无味。两个月后乡下来信，爹爹走了，阿娘也随着爹爹走了。侍婢说爹爹走的很安详，并没有生病时的痛苦。我问侍婢爹爹有没有留下什么，侍婢说什么都没有。

我此生本不愿再踏入这皇宫，可哥哥说他一个人太孤独了，让我进宫去陪陪他，或许是从前走的少了，如今再进来时，竟觉得是皇宫有些许的小，原是这样一个小小的牢笼，囚禁了我短短的一生，我竟才发觉，真是追悔莫及。

哥哥在养心殿批奏折，不过三十有二，鬓间却生出了几根白发，自打嫂嫂走后，哥哥一直在打听她的下落，我从未告诉他，嫂嫂在出城后便自刎了，骨灰洒入河流，再找不到她了。哥哥见我来，连忙朝我走过来炫耀他今日穿的常服“这是你嫂嫂给我绣的衣服，过几天我去看看她，对了，她在哪？你定是知道的，为何一直瞒着我？”

哥哥在我面前一直自称我，就算他做了皇帝，也从未变过。

“嫂嫂过的很好，她让哥哥不必挂念。”

“哦！如此啊，那我就去看她一眼，不打扰她。”

“可我也不知道她如今在哪，如何去找？”

“她是不是不愿见我？”

“嫂嫂应当是想见哥哥的，只是不知道见了面说些什么。”

“原是这样啊！我还是想去见见她，她葬在哪？”

我愣了一下，哥哥什么都知道。是啊，统治整个大渊的人，怎么会不知道呢？他只是不愿意接受自己的妻子已经死了。

“各个地方，嫂嫂不愿修建陵墓，骨灰全都撒入了河流，我们找不到她了，永远找不到她了。”

“那我便不去找了罢！不去了，不去了…”

哥哥转过身去，他的背影有些落寞，往前走了几步，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嘴里还念叨着“不去了”“不去了”…我见如此情形，便想着离开。刚准备开口，就见哥哥摆手示意我回去，可我走的那一刻分明见他落了泪，从今往后，他孤身一人身居高位，再也没有那个人陪伴他。

回江府时，路过御花园，偶然又瞧见转角处那片海棠，明明早就到了开放的季节，为何还没有开花？还是明年再来吧。

落花有意人无意，辗转飘零终作泥。

千丝万缕如烟去，氤氲送至白驹隙。

回去的路上，我一时间竟想起了许多从前的事。有哥哥嫂嫂，阿爹阿娘，还有……可有一个人，我始终记不起他的脸，想了好久都未记起来。然后我就倒了下去，把玉珠吓个半死。

从那之后，我就一直卧床不起，只记得我在床上躺了很久很久，醒来时已入了冬。

醒来的那几日，太医也来诊断过，却都摇头走了。太医说我是心病，他们也无能为力。

我终其一生，都在奢望如寻常人家一般在一起到白头，却永远走不出那波若浮生，坐困牢笼，来时所愿皆所求，去时所得非所愿。

半梦半醒时，我听到嬷嬷说我没有多少时日了。嬷嬷往宫里递了信，让哥哥回来陪陪我，她怕哥哥再不回来，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外面下着雪，江渊是骑马回来的，他怕来不及。到江府时，已落了满头的雪花。

“哥哥，御花园的海棠是不是开花了？你来时可瞧见了？”

“瞧见了，今年开得特别好。”

“那就好，哥哥替我瞧见了。”

“那娇娇想不想哥哥？”

“想，娇娇也想祖母了。”“娇娇要去陪祖母了。”

“那娇娇要留哥哥一个人在世上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