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虽然阿源说自己身体没有不舒服，但牧还是坚持搬了高密度海绵垫出来，两人并排坐在垫子上，透过篮球馆的高窗看镰仓夜空的万点星子。

因为不打球了，拥有良好节能环保意识的两人将篮球馆的灯都熄灭，只有城市遥远的灯光从门扉窗户渗入，洒落一片月光似的银辉。

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坐着，分享着彼此欲诉还休的沉默。

过了许久，牧才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迟疑地问道：“这么迟了，你不打算回去吗？我记得你说过，你家是有门禁的。8点前不到家，是会挨罚的。”

阿源出身世家，据说还有皇室血统。各项繁冗的规矩仿佛就是为了证明他们与生俱来的高贵地位。牧第一次听说时简直难以置信，他没想到都这个年代了，居然还会有这么封建古板不通人情的家族。

“栗原夫人在车里等我。”阿源泰然自若回答着。

栗原夫人就是从小照顾她长大的管家夫人，是跟着她生母一起来到源家的陪嫁。上一世，她也陪着她一起去了日野家，但因为她婆婆多次的刁难，阿源才不得已让她回去养老。

“……他们不会太管我。”阿源难得会透露更多关于自己家庭情况的信息，“一直守着家规的，其实只有我。”而后，她又对牧道，“你要不先走吧？太晚回去，家里人会担心的。”

牧耸了耸肩，无所谓道：“我爸妈一起去度假了，留我这个电灯泡儿子看家。他们的要求很低，回来看到我活着就行。”

阿源噗呲一笑。

“真好。”她由衷地感慨道，“伯父伯母的感情，应该很好吧？”然后又低喃着重复了一句，“真好……”

阿牧见她笑得开怀，之前压在心头的阴霾顿时云开雾散。

“是啊，”见她感兴趣，牧也乐意多分享点自己家的事，他说他父母间的趣事，说他们是如何夫妻齐心、幼稚地折腾他这个电灯泡儿子，“……他们感情一直都很好，很，让人羡慕……”我也想、和我未来的妻子这样相处下去……

他偷偷觑了阿源一眼，到底没把这句话说出来。

阿源微笑着听着，目光中是她自己都不曾察觉到的艳羡向往的光；可渐渐地，她的笑慢慢地淡了下去。尽管嘴角还是勾着的，却丝毫感受不到愉悦与快乐。

牧察觉到了她的情绪变化，以为她听烦了，也渐渐收了声。

两人又是沉默地对坐了一会儿。

阿源突然开口：“我继母嫁进来六年了，而我母亲、也去世六年了……”

牧难掩脸上的震惊之色。

阿源没在意，只是继续道：“……我妹妹今年国三，成绩不太好，也没一技之长，纪子阿姨很着急……她是想我妹妹来海南大附高的。可你也知道，海南的门槛高，不是那种只要靠家里的关系，拿钱硬砸，就能随随便便上的贵族私立。她们母女，唯一可以打的旗号，就是我这个「神奈川篮球女王」的金字招牌了……”

阿源话里话外透出的信息很多。她的母亲六年前去世，继母随后就鸠占鹊巢；而她的异母妹妹，却只比她小三岁。这意味着什么，简直不言而喻。

阿源的父亲，在她三岁时、甚至更早，就已然对婚姻家庭不忠了。

“我还有个今年刚上国一的弟弟，也是纪子阿姨的孩子。你敢信吗？”阿源笑着问他。

是的，她说这些本该令人厌烦的家事的时候，始终都是笑着的。

或许是因为良好家教的习惯使然，阿源很少有失态的时候。她的嘴角总是挂着亲切而疏离的微笑，仿若可望而不可即的清冷皎洁月光。也因此，海南高中内，不少人给她起了个「微笑女王」的绰号。

只有偶尔，在面对他时，她会显露出愠怒或是鄙夷的鲜活神色来。

所以说，他对她而言，也是特殊的吗？

意识到了这一点后并没有让牧感觉到过多的欣喜，他只替阿源觉得累。

众人眼中的阿源，出身名门望族，天之骄女，成绩优异，待人接物无可挑剔，篮球天赋更是十数年难得一见，在赛场上所向披靡、风光无限。而在这些荣光与繁华的背后，却是她血淋淋不为人知的隐伤，一张掩饰自己所有情绪的微笑面具。她过得、甚至不如平凡人那样舒心。

牧轻声道：“你以前、从没说过这些。”

阿源还是笑：“说了又能怎样？这些豪门阴私丑闻，不过是多了些茶余饭后的谈资、让人鄙薄世家的荒唐龌龊罢了。于我的处境有害而无益。”她的笑容微微收敛了些，神情却更为坚毅，“况且，我是海南女篮的队长啊！”

一句话道尽千言万语。

牧懂得。

她的责任和他一样重。

身为「王者海南」的两大中心，他们都肩负着球队的荣誉。他们都毫无怨言地承担着常胜的压力，并游刃有余地处理每一项事物、解决每一个难题。她从来没向任何人表露出任何的软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