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对于大部分人来说,这一天依然是漫长岁月中一个极普通的日子。可是这益州城的方公馆却在遭遇一个考验,摆在他们面前的两个选择,或是眼前的灭顶之灾,又或是将来的钟鸣鼎食。
方杰诚的父亲方骞是商务司副司长,因司长年迈,近些年身体有恙,大小事务一应由副司长决议,可谓手握实权。一个人掌了权,自然就是会成为别人眼中的利器,明面上想要巴结的人多的是,暗地里想要陷害的人也多的是。好在方司长沉浮宦海多年,深谙其中的门道,在商务司任职的这些年八面玲珑,倒也没有得罪什么人。
可这世道并不太平,直系军阀还想着重新夺回江浙地区,近年来频繁联系各地官员,企图得到支持东山再起。可驻守江浙的孙系主力军早就消耗殆尽,留下一些亡命徒,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整个江浙都处在□□的阴影之下。
一大早,方公馆里又来了一群穿草绿色陆军制服的军人,管家弓腰将他们请进了客厅。方骞穿着黑色中式长衫,戴着一副眼镜,坐在沙发上看报纸。余宁次进了客厅就大笑起来,朝着方司长问候:“方司长别来无恙?老弟我腆着一张脸上门来打扰您了。”
方骞笑着起身,他隔着茶几就伸出手,等握住余宁次的手,他说:“余副官,托你的福,你光临寒舍,令寒舍蓬荜生辉啊,哈哈哈哈哈。”
偌大的客厅里回荡着男人们的笑声。
待仆人将热茶摆上,寒暄已经过半。
余宁次是个北方人,绿林出身,早些年在山西起义反清,后来跟随孙大帅与奉系作战,战胜之后就被派驻到益州一带,与方骞也是老交情了。
方杰诚听管家说又来了一群军阀,赶忙穿了衣服下楼,生怕父亲发生不测。
他透过楼梯的缝隙看见了余宁次,便加快了下楼的步伐。
“余大哥,怎么是你?”方杰诚紧皱着眉头,没露出一丝见到熟人的喜悦,因为余宁次所穿的军装和上次那群耀武扬威来家中的军人是同一款。
余宁次大约猜到了方杰诚话里的意味,他理了理军装,站起来同方杰诚握手:“杰诚兄弟,有段日子没见了,你越发精神了,现在都成了大小伙子。”
方杰诚不理那些客套话,直言不讳道:“你不会跟上次那些人是一伙的吧?”
方骞咳嗽一声,假意呵斥儿子:“杰诚,休要胡说。”
余宁次为人正直,听到这话脸上有些挂不住,虽然腰板直直挺着,屁股下面却有些局促不安。他笑道:“上回副司令多有得罪,还望方司长和杰诚老弟勿怪。我们都是粗人,说话难免不中听,你们海涵,海涵啊。”
方骞问道:“方某多嘴一问,那位冯副司令是何身份?”
余宁次道:“您也知道,当初孙大帅被北伐军围困,带出去的人几乎是全军覆没,只剩我们这些驻守周边城镇的队伍。江浙自古便是富庶之地,北平那边自然不肯轻易放手,便派了冯副司令来稳定军心。”
余宁次笑着端起茶杯,他微微侧身,避开身后的部从,朝着方骞使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方骞一副笑眯眯的样子,他随余宁次的眼神看向他身后的那群人,很快就洞察到了这个眼神的意思,他喊来管家,叮嘱道:“正是早饭时间,小兄弟们随余副官一路奔波辛苦了,叫厨房做得丰盛些。”
孙系败落后,直系下发的军饷也被层层克扣,伤病残一律领了津贴告老还乡,只有这些年轻的还在跟随余宁次,企图再干一番事业。没有军费的部队中难免就要出一些叛徒,尤其新的副司令来了之后,余宁次觉得身边值得信任的人越来越少。
余宁次站起身,面对着部从,说道:“兄弟们,既然方司长如此慷慨,我们就不辜负他的这番好意了,你们随管家去用餐。”
士兵们的脸上展露喜悦之色,他们列成两排,随管家去了餐厅。
待部从走后,余宁次向方骞表达了自己的钦佩:“方司长真是……真是……”他一时想不出合适的词,乐呵呵地说道:“您懂我,只有您懂我。”
方骞亲自拿了一块糕点放到余宁次手中,他说:“余副官与我相识多年,这点心思我还是明白的。只是如今看来你的处境并不如从前风光了。”
方骞一席言语令余宁次的手微微颤动,他敞开心扉:“大帅在时,直系对我们还有所忌惮,大帅遇难,这些人全然把我们当成棋子。跟您说实话,今天冯副司令派我来,就是要您一个态度。”
方杰诚不明白这“态度”是何意,方骞心里一清二楚。
如今时局不稳,各方对江浙皆虎视眈眈,北伐军虽然取得胜利,可没有根基的统治也是一盘散沙。这益州的命运其实就掌握在少数人手里,是坚定地站在北伐军这边继续当商务司的副司长,还是倒戈于冯副司令,方骞陷入了两难。
他想到那位冯副司令年纪轻轻,野心不小,当下还不可得罪,便说:“谁能保益州平安,方某自然就支持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