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终于重新行驶在平坦的道路上,莫渝轻轻吐了一口气。
寂静时常会给人错觉。车窗外闪过的风景,雨水冲刷过的叶子,泥泞的小道,繁华街道上闪烁着的霓虹灯,打着伞走在路上的金发女人……究竟置身在何处?
莫渝恍惚,甚至她觉得自己认识霍凌川很久了。
霍凌川察觉到了莫渝的不安,他目不转睛看着前面的路,问道:“当时,怎么被猫吓到了?”
“嗯?”莫渝收回在车窗上随意涂画的手,思绪不受控制地回到翡冷翠的那个风雨交加的夜。
那天,她陪同莫妮卡夫人去了一场酒会。莫妮卡夫人喝了很多酒,她送夫人回到城堡后便要离开。为了不打扰其他人,她选择从后门离开。但,她还没打开后门,就感觉自己脚下踩到了一团软软的东西。她没敢挪动脚步,也不敢叫出声,而是侧着身子打开走廊的灯。
那盏散发出黄色微弱光线的灯淡淡地照着近处的事物,视线所能看到的区域是一片褐色。她低头仔细去看脚下,清楚地看到了一滩血,还有一只黑色的猫,而她的脚恰好踩在猫的尾巴上。
她被吓得一动也不动,自己脚上的白皮鞋边已经被猫的鲜血染红了。那只猫琥珀般的眼睛盯着的,是她。
外面是一阵接着一阵的雷声,走廊尽头的窗户被大风拍打着,那一刻,她恐惧又无助。
霍凌川听完莫渝的叙述,指尖轻轻敲着方向盘,他很快接上话:“是不是有人想吓唬你?”
“那不是我住的地方,没人知道我会走后门。奶奶知道这件事情后也觉得很奇怪,她一一询问了家里的仆人,可是,无人知晓那只猫从何而来。”重新提起这件事,莫渝的神情中还有慌张和惊恐。
霍凌川宽慰道:“都过去了,别再想那些事了。”
话音落下,莫渝的思绪却无法停止。除了猫,她还遇到过死掉的老鼠,甚至在她的床铺下面还出现过蛇。她终于无法忍受,所以莫妮卡夫人提议她来益州时,她迫不及待地接受了。
十几年来,她在华商的圈子里长大,耳濡目染,学到了一些中国人的文化,同时也看到了中国人的性格。
在上层社会,有些不该问的事情,是绝对不能问的。莫渝从来没有好奇过莫妮卡夫人的身份,但其他中国女人会好奇。有一次几位中国太太打麻将时提到了旧事,其中一位太太说,莫妮卡夫人年轻时性格就很怪癖。其他太太立马追问故事。
那时莫渝年纪尚小,隐约记得那位太太说莫妮卡夫人原本是一户有钱人家的太太,因为生不出儿子便被夫家休了。后来在舞场认识了一位德国商人,便抛下国内的一切,只身来了翡冷翠。
可离开翡冷翠之前,莫妮卡夫人告诉她:“如果想要彻底摆脱翡冷翠的噩梦,就要把所有的秘密藏在坟墓里。”
所谓秘密,其实就是内心不愿再提起的旧事吧。
为了不再遭遇奇怪的事情,她不远万里从翡冷翠回到益州,答应替莫妮卡夫人送箱子,以感谢她的抚育之恩。等做完这些事情,她就要自由潇洒地在这世间为自己好好活一次。
哪里都好,只要不是翡冷翠,不是益州,她会把那些秘密藏在坟墓里,再也不提。
徐家的年会散场后,外边渐渐下起了雨。
记者们收拾好家当,趁着雨没有下大,就陆陆续续离开了。大家唉声叹气,都传徐府今日有大事宣布,年会结束了也没听见一点口风,不知道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客人们因雨困在府里,徐慕深索性吩咐厨房准备了所有人的饭菜。这样小小的举动,在这个大雨倾盆的日子里又得了好些人心。
益州霍老板家的千金一向惹人喜爱,霍曼莹从进到大厅后就一直被众人围着,始终无法脱身。和大家寒暄到饭菜上了桌,她才同徐慕深坐在了一起。席上徐慕深一直陪几位长辈聊东聊西,这个时候,就算是心里介意,也得把笑脸陪够。
霍曼莹一顿饭吃得三心二意,痴痴的样子被众人看在眼里,有女伴戏谑道:“二小姐这顿饭吃得心不在焉,怎么,慕深坐在你身边都没法让你收心?”
霍曼莹放下筷子,见对方是多年好友,更听不得她这样调戏自己,佯装生气:“安妮,你这丫头是不是找打?”她说着,便要从座位上起身走过去打闹,惹得整个桌上笑声不断。
“好了,”徐慕深拉住霍曼莹的胳膊,将她拽回了位子,不紧不慢地说:“吃完饭,我找个人收拾她,何须你亲自动手。”
他一边说着,一边给霍曼莹夹菜,眼神在外人看来是十分温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