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燕春灯(4)
故安咽下一口酒,虽极力抑制了,仍不免想起那句曾从许多人口中听到的传言:说蓝氏族人代代是痴情种,这一系贪嗔念,像是在他族血脉里扎了根,不论是魔是鬼,皆难逃脱;还有一句,离她更近的——说长公主蓝楚钟情的对象,便是子桑君白慕尘。
大多人——尤其玉蘅,常将这当做调侃子桑的玩笑来谈。他们神仙妖魔这等角色,自然不必顾及名声之类物什,当事者既都坦荡,故而也不需避讳。她的忍耐终究还是失败——大抵有关白慕尘的事儿,不知何时起,她都没法做到不想不问了。
然而还没等她琢磨着,怎么拐弯抹角地聊聊这个她难得关心的八卦,蓝楚先自己开了口。
“帝姬怕不是要问我子桑君的事儿吧?”
蓝楚肘弯支在窗框上,长发教夜风吹得微微飘起来,无疑极美。她笑容里自信飞扬,果然也同传言里一样,半点不见什么羞恼心虚。故安心底骤生几分敬佩。她也不避,微微点了头,“只是好奇,如有冒犯,也请见谅。”
蓝楚替她斟一杯酒,拂了拂自己的头发,“照理说,咱俩这样在私下里议论子桑君,也不是什么体面的事。但我说的也不是什么有愧于心、抹黑他的话。所以帝姬大抵也觉得无妨?”
“殿下能这样说,也是知道子桑君不会介意。”
蓝楚看她半晌,笑着摇了摇头。
“我听闻子桑君来三梵,已经有段时日了,想必帝姬也领教了那份为人称赞的玲珑本事。不过他终究是天族那一支的,也不是对什么人都能这样好脾性……勉强挨个温文尔雅的边……”她拈起桌上的点心来吃,“我第一回在蓝秦那儿同他见面,竟也被他那副模样蒙骗过去了。好在不久便看出来,他皮囊底下的傲气骄矜。”
“可见子桑君对殿下也算真情流露。”
故安斟酌一番,既觉这话是自己的一点稚嫩经验,也觉能合蓝楚的心意——不过是点客套话罢了。蓝楚是聪明人,能看出她含义,也就笑笑,示意感激。
“四处都传,我们蓝家世代是情种。帝姬既然了解他,大抵就是好奇,我这么个人,怎么会看上他那样没一句真话的性子。”
蓝楚放下酒杯,手指描摹自己弯起来的眼睛。故安恍惚之间,透过她看见了白慕尘那双多情目——仿佛这就是她想要她看见的。
“皮囊是好东西,”她叹气道,“于神仙妖魔来说,虽不过都是万端变化的外物,可子桑君他,魂灵与皮肉长在一处,倒不像个神仙……”
“既然天凉,两位就少喝几杯冷酒吧。”
这雅间里的一切,几乎都使故安觉得自己在做梦——此时此刻白慕尘打断蓝楚的话声也是一样。他笑意吟吟的,像没听见她俩的任何一句话,从屏风后绕过来,站在桌旁。
“神官长下午去散真院寻帝姬,说是来了这儿,本君顺路来城里办事,一猜便是醉阙楼,就问着上来了。本君贸然扰了兴致,还是先给公主赔罪的好。”
他拿出一壶温热的酒,轻轻放在桌上,“这壶酒是本君自己酿的,想来还能入得了公主的口。”他话虽谦退,却有些不容置疑的味道。“本君有些话请同公主谈,不知是不是方便。”
蓝楚便笑,从旁拿个新杯子,给白慕尘也倒上酒,“那子桑君也来一杯吧……我与帝姬,明天见?”
白慕尘偏头,冲故安笑笑,道,“帝姬快去吧。”
故安朝蓝楚歉然点点头,又与白慕尘作别,他坐在她方才的位置上,眼里是她熟悉又看不透的那种笑。她转身下楼,回长明宫去了。
06.
玉蘅寻她来,倒也并不是什么十万火急的事儿。魔族使臣后日便要告辞,这几日两边商议出不少相互拉扯的协定,便叫故安一块儿来看一看。天色又晚了,这才托白慕尘去嘉晏城顺便找找。果真让他给叫回来了。
故安对那些协定也无异议。两面的人都清楚,这不过和故安蓝楚这几日的厮混一样,是图个面上的好看安定。蓝秦究竟在想什么、想做什么,恐怕连蓝楚都不一定全清楚。玉蘅向来不是心重的人,便也暂且把此事放下,跟故安闲聊起来。
故安自觉蓝楚那三言两语中,也含着些机锋深意,故而并没与玉蘅全说,只轻轻带一句,说公主与子桑的那桩纠葛似没那么简单,往后还是少打趣的好。她又想起白慕尘每每被提起此事时候的轻松神色,心底莫名有些不快,像被晚间吃的那几口酒堆塞住。好在玉蘅顺着转了话题。
“谈到子桑君,他跟你一样,也是只看了议出来的这几条。这几日他没跟我一块儿在这掰扯……又神出鬼没,我记得他之前逍遥那么久,现今被天帝抓过来忙里忙外,总算能让我出口恶气。”
玉蘅开起玩笑,人也就没了正形,凑到故安身侧使劲吸了吸鼻子,“你喝的还真不少啊。”
故安一直招待蓝楚,自然跟白慕尘见得少,也不觉什么。听玉蘅这么一说,倒觉得有些怪异。她推开自己乐呵呵的好姐姐,皱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