烂梅不枯
褚玉宣觉得徐成毓不太对劲。
自昼寝起身后,她便沉默地靠坐在床头,眼神既怅惘又怀念。
连自己有意无意在边上走来忙去,收拾东西当当响,也没有吸引她多看一眼。
“晚点的时候,曹二小姐才回院子。”
褚玉宣字斟句酌半晌,才说出这句话。
徐成毓终于施舍似的看他一眼,眼里有了焦点。微微歪头,露出疑惑的神情。
望着那双眼睛,褚玉宣有些心慌意乱。他很早就发现,徐成毓的眼睛白中透着淡淡的蓝,衬得瞳孔更乌黑。每当专注盯着一个人,会不由自主生出被看透的错觉。
不愧能装风水师招摇撞骗,这眼睛功不可没。
“就是她过很久才回来,你听不明白吗。”
他再次强调。
徐成毓转过头,继续盯着虚无的一点。像是没听见,又像是听见了,没放在心上。
褚玉宣更加确定,她确实不太对劲。之前无论是闲聊,还是讨论案情,她句句有应答,不会像现在这样不理不睬。
难道她发现自己瞒着的事?褚玉宣不由自主呼吸急促起来。才过去半天。
他已经传消息出去,最快明天,徐成毓就能出信国公府。接下来的事,她不会再参与了。
可现在她怎么就知道了,自己明明防了又防,处处警惕……
“我想我娘亲了。”
突然间,一道带着哭腔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
徐成毓用手背抹了把泪:“我梦到我娘亲,梦到她跟我说话。”
褚玉宣连忙凑上前去,又拿手帕又拿巾子,全都捧上前。
他见这双眼眸不复明亮,盈满泪水的样子,心乱了一拍。
“怎么了这是。”
徐成毓没有接过帕子,只用手在眼皮下虚虚抹擦。眼泪一滚一滚,接在手背。
褚玉宣把手帕叠成细条,搭在手背上。也不再问为什么,只默默陪着她哭泣。
待泪沾湿了一条帕子,徐成毓缓缓止住情绪,无力地靠在迎枕上,轻声诉说。
“以前家里兄弟姐妹不少,总有些男生——有些兄弟调皮捣蛋。我也像这样似的,直接甩树枝打屁股。”
她沉浸在回忆里,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一抹笑。
“可能这样看出我有点底子,我娘亲教我功夫。”
“你这么能打,原来是那时候学的。”褚玉宣附和道。
“是啊,她还教了我很多。可我现在再也见不到她了。”徐成毓声音又飘又远,如蒙着一层雾气,听不真切。
二人怀着心事,良久无言。
半晌,徐成毓擦干眼泪,望着褚玉宣,认真道:“瑶娘这么晚才回来,可能被什么耽搁了。”
褚玉宣没想到当头说这话,呆呆反应下,才反应过来是在回应自己。
他点点头道:“嗯,小事,不用挂怀。”
这时候,他已经想不起刚才的怀疑和间隙。徐成毓的情绪失衡该是怀念母亲。
孩子怀念母亲,天然的无错。
二人眼神交汇,传达着理解和安慰。接着,不知是谁先弯眼睛,相互会心一笑。
外边传来咚咚敲门声,打断对视。
徐成毓望着他去开门,眼神渐渐飘远。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切中要害的褚玉宣,还挺好糊弄的。
现在好了,有了怀疑——打消怀疑这个过程,即使后边再心生疑窦,他也会自我质疑。
徐成毓紧紧拳头,感受指甲插入掌心肉的疼痛,眼神越发坚定。
“……行,我知道了。你们半个时辰后过来给小姐梳妆。”
吩咐完,褚玉宣合上门,大步流星走进内室。
“绣朱传消息来,说老夫人要设个小宴乐一乐。我估计是午间刚起冲突,她不想闹太僵。”
徐成毓支起身子,并腿下床,接话道:“那就好好打扮呗。也不知那两个公子怎么出场。”
褚玉宣快走两步,在她面前停下,伸出手招招:“嗯?”
徐成毓笑笑,承情握住他手腕,借力起身。
两人面对面站着,褚玉宣接着分析道:“让我在意的是绣朱。为什么偏偏是她来传话的。她是曹夫人的人。”
“所以你怎么想?”
“我是觉得或许有‘贵客’来到,曹夫人为防我们失仪,多提点一句。”
“什么贵客……”徐成毓想起前一个贵客贝愉,皱了皱眉。
“好吧,也不算客。”褚玉宣改口道,“你没发现,我们来这这么几天,还没有正式拜见信国公府真正的主人吗?”
“信国公府的主人,”徐成毓了然,“信国公。”
她呆愣片刻,翘嘴扬眉冁然一笑,期待道:“也不知道信国公府的小宴是怎么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