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御史台狱为御史门下所属,有御史大夫、中丞与侍御史掌管。此次协助宋承恩的正是从六品官,侍御史王子方。
他们仅是团聚了片刻,苏云发一夜全白了发,神志凌乱,在三人被抓进来之前就被施了酷刑,浑身狼藉。刘氏只抱着眼神呆滞的他心疼的哭,苏明蹲在角落里埋着头一语不发,苏皎也只是呆呆抱膝坐着,她不知道接下来会被人刺穿手掌还是丢入煮锅,听说台狱的刑罚狠辣至极。
苏云发痛苦的用手覆盖住脸,只喃喃对众人说对不起,来世补偿的话。最后他下了狠心,再被带走时,他对谋反之罪供认不讳了,亲自画了押。只有这般,家人才能免受极刑。
他们甚至还没有好好告别,就被带到了各自的刑房去了,只待几日后被处以斩刑。
苏皎坐在这个四四方方的格子房里,望着墙上铁片托上的微弱烛光,内心平静无波,她曾有过无数次轻生念想,只不过都被父母兄长之爱治愈了,她不想也不敢因自己的离去让他们落泪伤心,所以她每日像一只药罐子一般,忍受着各种药倒入她的身体里,忍受着每日每夜里身体被病痛折磨,汗湿衣襟。
只是,她的爹爹娘亲,她的兄长,他们那么好的人,应该是无病无灾,长命百岁的。她闭眼合掌,祈求上苍,如果可以,让她一个人承受所有苦难罢,用她的命交换爹爹娘亲与哥哥的平安。
可上苍偏偏就是爱捉弄人的,事与愿违这差使它做的得心应手,她就是十条命也代替不了父亲。那日她一个人在草垛子上蜷缩得迷迷糊糊的,关押她的狱卒来给她送吃食,见她缩在那儿不动,两人在牢门口就开始胡言乱语起来。
“她不会死了罢,听闻苏家这女郎素来娇弱。”一个狐疑道。
另一个啐了口唾沫“死了就死了,本就该死。就是提前死在这了更晦气。”
那人没回他了,不知赞不赞同,原来不是在思酌,而是在丁零当啷的解狱门,解了半天,没解开,转移道“可惜了,本都不用死的,听说官家都拟好了发落苏家去荒北。偏这苏云发曾经开罪过太子,太子这回愣是要加苏家个灭门之罪。”
另一个挤开他,啐了口“磨磨蹭蹭。”又探问“谁告诉你的?”
那一个正经道“自然是侍御史王大人那听来的,王大人可是东宫的人,他说的还有假?”
门被打开了,两人开始摆弄食盒,又鬼鬼祟祟半天。
“苏云发啷个开罪太子了?”
“听说,太子早晓得他有能力,但这苏大人,谁都看不上嘞起初。喏,现在倒好,站错队了。东宫从来都是用不到就做掉那脾性,你懂的。”
“是这样,碰着了冷血太子爷,倒也是仁君手下都活不了咯。”那吊儿郎当的狱卒吁叹了一番,使唤较为木讷那狱卒“诶,你过去,探探她鼻息,没死就喊过来吃送行饭了。”
苏皎半昏半醒,但二人的话都被她听了大致,她心内郁结气恼,原来他们一家本是免罪了的,是那冷血的太子,非要置父亲,置苏家于死地,如此小气量之人,如何担当一国君位。
苏皎心内怨怼半天,那两狱卒竟皆没了声响,她还疑心自己怕是又是幻梦了,压根不存在这二人。她转身眼睛微微睁开一丝,入眼一把滴血的白色弯刀,明晃晃的直直吊在那里,苏皎吓得差点叫了出来,好在身子虚弱,没有力气,只在心内敲锣打鼓。
那刀是提在一人手上的,苏皎赶紧闭上了眼,但她记起来了,那是那天带人去长生观抓他们的侍卫,只一眼,她记得他的装束,蓝衣铁甲,虎柄刀。
“王大人,你这台狱里的人舌头太长就是该割掉的。”冷厉的话语传来。
“是是是,下官训导无妨,必定严整。污了谢大人耳朵了。”
谢望冷冷看了眼蜷缩在草垛上的弱女子,提起重靴踢了一脚地上噤声了的两人,只说了句“处理了。”收刀离开。
王子方唯唯诺诺的跟了出去,摆手示意门口几个狱卒处理那两具倒下的尸体,剩下的都学了乖,静默无声的做完了所有。
苏皎只待门栓落下许久后才敢再睁眼起身,地上血迹未干,食盒打开着,隐约能看到肥腻凝住的肉块和油绿的菜,她根本吃不下。
反正,本也是将死之人了,多吃一口,还给处理她尸体的人多了份负担,她将食盒盖好,绕着铜墙转悠。但终究心有不甘,父亲所行之事,她只知几分,但官家都说罪不至死,必定是有挽回的余地,苏皎惦念着,是否,能想到法子救了一家人出去呢。
王子方再出现的时候是赶着来下狱令了,苏家满门抄斩午后行刑,几个莽夫模样光膀子的人给苏皎双手绞上了绳索,头上戴上了黑色头套,她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只记得被推搡着走时又听到了那冷血侍卫的声音“太子说了,等会你提苏云发的头过去见,至于身子喂狗喂马随你处置。”
苏皎捏紧了身后所负双手,她恨极了这个素未谋面过的残忍储君,恨不得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