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舍
“老太太,眼看不出四日就能到常家,近来赶路您身子一直疲惫着,探路的说前面有一客栈,不如我们稍作整顿歇息一日,翌日您的身子也能快活些。”
是嫱嬷嬷忧虑的声音。
常溪在前驾马,嫱嬷嬷和老太太就在身后的马车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从嫱嬷嬷的话听得出来,老太太定是身子不好了。
常溪十五岁刚到常家时,老太太不慎染上了时疫,便有常家祖上传下来的灵丹妙药把老太太命从鬼门关里拉回来,再用名参红花日日滋补根本,老太太的身子算是恢复如初,但到底是伤了元气,后来若是劳累过度,老太太的身子多少会出现未病不适之症结。
车内,老太太应了嫱嬷嬷的提议,闭着眼睛养神的时候,低声应了嫱嬷嬷的话,嫱嬷嬷掀开帘子,朝常溪道:
“前面的客栈停下,我们休息一日再走。”
历来老太太乘马车,但凡常溪在场都是要在老太太的马车边上骑马陪着的,老太太有任何要求,第一个要去招呼的不是婢女马夫,而是常溪,再由常溪告知给他人,这样的程序对于老太太来说并不繁杂,而是必要。
马车在客栈门前停下来,常溪欠着身子扶老太太下来,老太太先是垂着眸子,等下车看了这客栈的样貌,将不满摆在脸上。
与其说是客栈,左不过就是一间二层楼的农户,院子用泥巴围起来,墙全是用黄土垒的,别说是住人,便是连个供马吃食休憩的地方也找不出,老太太养尊处优惯了,自不怪她厌弃。
嫱嬷嬷自是看懂了老太太的心中的意思,在这间客栈休憩的意思是她提出来的,本是为了主子的身子,现在老太太不满这地方,嫱嬷嬷脸色也不好看。
这常家的大戏台,便是晚回去一日也是好的,常溪笑着搀扶老太太进门,开解道:
“想来这方圆几里是遇不到客栈了,这客栈是粗陋了些,可是祖母您身子不好,便是孙女整晚在旁伺候着,也想祖母屈尊住下修养身子。”
老太太像是很满意这个答案,拍了拍常溪的手,没说什么也就被常溪带着进去了。
客栈不大,客栈老板娘正挽着衣袖在露天灶上忙活,抬眼便见常溪一行人进来。
为了赶路方便,常溪穿了身男子的常服,圆领窄袖,长发用青玉簪挽起,面上粉黛未施,泛青的眼下看得出疲态。
常溪用腰带束紧腰身,从那清秀如玉的颜色,盈盈一握的杨柳腰,一眼认得她男装之下的女儿身。
常溪越是朴素,就衬得一旁的老太太越是华贵,老太太多日舟车劳顿,即使精神气远不如往日充沛,该穿的金,该戴的银,该配的玉,一件不落,在这穷乡僻壤的小院里仿佛天降下来的神仙般。
老板娘自是知晓这不是身份地位一般的妇人,看衣着打扮,身边伺候的阵仗,应是朝廷命妇,哪位青天大老爷的诰命夫人才是,遇上这样贵人算是可遇不可求,莫说指望着得些额外的赏赐,便是把房价抬上二三分,也能狠狠赚一把。
“当家的出来。”老板娘喊了当家的老板出来,一齐笑盈盈地凑到老太太跟前,“这位贵人可是想来我小店住下。”
老太太不可置否,垂着眸子点头,任嫱嬷嬷把话茬子接过去:“你们这里最好的几间厢房,我们老太太全要了。”
老板娘故作迟疑状,面露难色道:“这位老夫人,进来来往的住客多,我们小店厢房是有,可惜最好的几间都已经被人住下了,我们这里实在没有办法。”
老太太又怎会看不出老板娘心里那点龃龉,所谓无奸不商,此地偏僻难寻,人烟稀少,来往的富贵人家更是寻不出几个,在此地留宿的不是上山采药的乡医,便是押送币物的镖局人马,此番说辞,不就是想让他们多付些银两,她也不必多动气。
老太太扯着嘴角冷笑一声,瞥了那老板娘一眼,心想左不过是个不知礼节的愚钝农妇:“我们出五倍的价钱,可能住得?”
老板娘和老板已经喜笑颜开,沉浸在喜悦里半晌,直到被老太太那眼神吓得一激灵,才想起来应该照护着贵客进门,佝偻着身子送一行人进去:“老妇人快请进。”
常溪不愿去理会着些鸡毛蒜皮的纠缠,,她穿得朴素,谁也不会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去,就任由老板娘把老太太巴结着,自己去看客栈门上挂着的风铎。
风铎本是常见的物什,寺庙和大户人家的宅邸常有,通常会挂在檐角,做美观驱邪之用,个别爱好音律情趣雅致者,多以清凉舒爽的风铎声修养性情。
这本不会引起常溪的注意,这间客栈的风铎之所以会让她多瞩目三分,是因为便是皇家寺庙或是宰相府第,挂的也多是铜铃,且以简约意境为美,只在檐角挂置上一二只足矣,若是多了,反倒不论是视觉听觉都失去了美感。
偏偏这乡野间农户的客栈,风铎不仅是一只,而是将数十个风铎连成一串挂在门沿上,每个风铎打眼看粗鄙不堪,每一只风铎颜色暗淡陈旧,多有破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