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渡
坊间五步见一挽联,十步见一丧幡,数不清的家户有如神号鬼泣。
大街被载着灵柩和裹尸草席的车马占据,两架马车迎面撞上,而后堵在街口,就为了哪家先让哪家的道这样的小事,已然争执了不下半个时辰。
常溪选了个茶馆,特意上二楼选了个靠街回廊的位置,看这满街的热闹。
先前喋喋不休的说书先生在这日子里也噤了声,却还是止不住口舌的躁动,观常溪一小女子凭栏独坐,陡生怜爱之心。
“我说小娘子,这些时日你们这些闺阁姑娘家可要小心些,不过在此处莫要担心,我这等儿郎自会护着姑娘。”
说书先生摇着手中破了纸的折扇,故作深沉。
常溪摩挲着手中的杯盏,佯作泪眼盈盈的神态:“先生您说什么?这光天化日之下还能有登徒子兴风作浪不成。”
说书先生朝着街上努努嘴:“小娘子还不知吧,这满街的死人可多半是女尸啊。”
常溪假意用手帕捂住嘴,望向街边神色慌张:“先生说的可是真的?我今日独自出门,身边又没带婢子小厮,实在不巧。”
其实不必说书先生多言,常溪已然发现这街上车马灵柩的异样,哭诉的多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稚子丧母,新夫丧妇。
说书先生摇摇头,低声嘟囔:“也不知今年的乞巧节犯了什么忌讳。”
此时,街上众人一片惊呼。
常溪向下看去,竟是一架载着尸体的马车倒在街边,裹着尸身的草席在车辆侧翻的一瞬滚在一家户门口,引得那家主人连骂晦气。
草席之内的女尸暴露在大街之上,露出一张扭曲狰狞的面容,被血染满了的上衣看得人触目惊心。
为女人收尸的家人连忙扯了席子挡住女人的头脸,只需那一瞬,常溪便认出了那女人。
就在昨日,这女子还活生生地在施涧寺做一看客,那时常溪正要挤到前排,那女子却把她撞得一个踉跄。
脑海间疑云窦生,常溪扶着栏杆站起来,总觉得这些死者与施涧寺有脱不开的干系,何况就那女尸的致命伤看,与常溪一般无二,竟都是在上身胸口处。
她得一探究竟,常溪有预感,或许查清这些人的死因,昨晚女鬼拖她入水的迷雾就能烟消云散。
“小娘子你家在何处,鄙人愿护送娘子。”说书先生跟上来,一脸谄媚地望着常溪。
常溪回眸莞尔,笑得那说书先生心头一颤:“多谢先生,那小女子便不辞先生垂怜,烦请先生同我前去北邙。”
正巧,街上的铜锣唢呐又响起来,那说书先生出了一背凉汗,想这小娘子的家也颇讲究风水了些,竟修在那遍野坟冢之处。
他恨不得扇自己那张多说话的嘴:“我突然想起一事,小娘子见谅。”
这自然是常溪编出来的鬼话,朝锦阁转过两个街口就能走到,哪需去什么北邙。
她心中一哂,故作惊恐状,颤抖着指向那说书先生背后:“先生的背后为何有个小娘子。”
那说书先生吓得大惊失色,竟在大庭广众之下尿了出来,众人捂着口鼻对那说书先生指指点点。
常溪憋得好不容易,出了茶楼才笑得前仰后合,她只是想唬一唬那说书先生,怎知她轻飘飘一句话就让对方出了这天大的糗事。
堂中一锦衣男子压了压头上的斗笠,另一只握着长剑的手微微发紧,众人皆对那说书先生侧目旁观,此人的目光却一直紧盯着门外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常溪并未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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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夜,长街上车辙滚动的声音渐渐磨灭殆尽,有些家户的守灵人都累倒了几批。
常溪待到子时二刻才出门,她略施法术隐身,潜进最近的几户人家查探。
常溪走进灵堂,至那半开着的灵柩处,如她所料,死者依旧是一名妙龄女子,可怜她如花年纪便死于非命。
虽裹着宽大的衣衫,依旧看得出女子的面容惨白,尸身微微发胀,应是被仵作整理了遗容,她的表情不似今日那暴露于长街的女尸般狰狞可怖。
常溪忆起那具女尸,当时所隔太远并未注意,如今细细想来,也与这具女尸一般有面色惨白且尸身发胀的迹象。
此般难堪的死状,多出现于溺水亡命之人。
常溪用两指轻轻按压女尸的上身,亦与她昨夜相同。
在女尸的肩胛两侧和胸口处有大小不一的三处伤口,且都从前身贯穿至背后,形成三个血洞,心脏依旧被人挖去,脖颈上乌青的勒痕触目惊心。
而昨夜,常溪就恰好被那无名女鬼拖入水中杀死,她很难不对比其中可怖的巧合。
都是女子,都在乞巧之夜溺水,后被开膛剖心。
虽夜色已浓,女子的家人仍不消心中悲恸,都围在在灵柩前哭得失了声。
常溪不能贸然将这女子起尸,恐怕惊吓凡人,只好手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