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锦
江南的花一谢,雨季方至,细雨在运河之上织出一片水雾,偏这样的天气里,日光还能若有若无地洒下来,把整个水乡氤氲在一片明媚的朦脓里。
运河边西南角的院子虽然偏僻,但好在清净,平日里无人打扰,院子的主人也不喜热闹。
往年常有一窝燕子来这院子避雨,今年它们或是寻了新家,或是死在途中,似曾相识的燕子还未归来,只留一空空的旧巢挂在檐下。
廊亭檐下那双接着雨水的玉手缩了回去,白嫩修长的手指被雨水打湿,在日光下散发着莹莹的微光,这应是一双仙女散花的手,误染了尘世间的雨。
“小姐,飞花楼跟我们阁做了桩买卖。”
说话的是一穿着织锦襦裙的妇人,深蓝的裙面上织了金丝,与她头上那只金笄交相呼应,尽显妇人通体的华贵。
老妇人如此身份地位,却要对檐下那二九年华的少女卑躬屈膝,语气姿态尽显谦卑。
檐下少女并未立刻回答那妇人的话,取了身上绣着荼蘼花的锦帕把手擦干,才缓缓开口:
“奇了,飞花楼正如日中天,楼内的小娘子们哪个不是飞花楼的活招牌,客人们把金银珠宝一车一车的往里送,不知是遇到了什么困难,竟到了典当的地步。”
飞花楼是清南郡数一数二的青楼,郡内连续五年的花魁娘子都从中选拔,就是楼内最默默无闻的艺伎娘子,也是面若芙蓉,才思绝伦的无双佳人,引得城中男子趋之若鹜。
“小姐,他家不是来典当的。”
老妇人顿了顿,“是鬼神的生意。”
常溪娇美的面容之上显露出几分笑意,玉手摩挲着锦帕上那朵洁白的荼蘼,颇有些玩味:
“鬼神的生意?我闲了也有不少时日了,难得有这样的生意来找我。”
“是,奴婢也是如此想的,自三年前那件事以后,这清南郡的鬼怪皆被小姐解决掉了,现如今哪里来的鬼神生意做。”老妇人答。
老妇人的话让常溪回忆起三年前的那晚。
一双明媚的杏眼显出几分杀意,指尖不自觉用了力,似是把手帕上那朵白色的荼蘼碾碎。
三年前,永安十二年,一夜之间,清南郡的主街少了家通天富贵的日升阁,阁主一家也随着上元夜那场覆盖一切的大雪音信全无。
城中人人议论,却无一人知晓那晚的真相。
一年半以后,清南郡运河边的西南角,在那最偏僻的巷子里,又开起了一家典当行。
人人都说那典当行的东家没有做生意的头脑,偏那典当行来头不小,有好事之徒前去典当一探虚实,发现东家实力能与从前的日升阁相较,一问名号,称之朝锦。
且那朝锦阁只做玉器典当的生意,尤其是对做冥器的古玉出价奇高。
此后坊间关于朝锦阁的流言四起:
一是那朝锦阁只做玉器买卖颇有深意。
二是那硕大的朝锦阁是一对来历不明的老夫妇在操持,除开生意,阁内的仆役婢子从不与人多谈一句,也有人说,那朝锦阁背后其实还有一真正的东家。
三是不知何时起,竟有人说那朝锦阁还做鬼怪的生意。
城中有家中闹鬼者,可去朝锦阁求阁主出面,方可家宅安宁。
只是那朝锦阁对这一生意出价颇高,平民百姓求不起,达官贵人求了也不好说出口,毕竟哪个入仕途的家中不挂着一副孔夫子的画像,老圣人那句“子不语,怪力乱神”就悬在头顶上呢。
悠悠众口通常能以一种莫名的默契,合力编出一段段扣人心弦的故事,再一传十,十传百,这运河边西南角的朝锦阁,就在诡谲的流言里做到了清南郡头号的位置。
流言也不只是流言,那对夫妇名为东家,实则只是掌柜,真正的东家是他们的女儿。
这女儿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严守着所谓的妇道,无人知晓传言中朝锦阁里天仙般的女儿是何模样。
如今,那天仙般的假女儿正站在滴雨的檐下,朝锦阁名义上的女东家正揣度着自己“女儿”的心思。
老妇人看见主子眼底那抹散不去的怒气,才后知后觉自己方才那句“三年前”勾起了主子的伤心事,不禁背后出了一层薄汗。
要知道眼前这位不过二九之年的主子,表面长得清丽可人,若是勾唇一笑,那更是人畜无害,气质温婉犹如和煦春风,背地里可是个杀人如麻的货色。
她若惹得主子不快,丢了这头上的金笄事小,被一刀毙命事大。
老妇人欠起身子,连忙找补:“是奴婢不好,勾起了小姐的伤心事。”
常溪笑着摇了摇头,眼睛眯起来形成弯弯的月牙:
“无妨,常嬷嬷不必如此怕我,您是祖母身边的老人了,是祖母专门割爱让你来伺候我,我哪里敢动嬷嬷,这不是打了整个常家的脸吗。”
常嬷嬷余光瞥见常溪的笑容,耳朵里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