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眠当然记得。大学第一个学期期末,她翘了好几天的课,冒着雪兴冲冲跑去R国给他过生日,严景文当时跟她打了个照面,客气地打招呼,当着众人交代助理安置她的事项。换成别人,或许会觉得他热情上心,但从小跟着他混的叶眠眠,看过太多类似的场景,敏感地察觉到他的疏离。于是她谎称跟朋友有约,谢绝了他的安排,一个人看了场新春音乐会,急急忙忙赶回暨北期末考试,结果就是考试周擤鼻涕写卷子。
人嘛,都要习惯时间和空间对情感的稀释。
她想不明白的是,相隔4年再见,严景文丝毫没表现出应该存在的距离感,甚至对她有些过分关心。
叶眠眠摇摇头,心想算了,他再怎么也不会算计到自己头上,“我不抚琴了,你以后别说我是沈鸾的弟子,他也不会认的。”
“那是你师父的一时气话。”
叶眠眠摇头。
严景文轻轻放下筷子,“你接触古琴的年份,跟小提琴一样长,道理也都明白。考学那会,当着你师父的面,摔了他送你的琴,他生气也情理之中的事情。”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通情达理?”
面对她突然的质问,严景文顿了顿,舌尖轻轻把下唇卷进去,头稍稍偏了偏,手顺势放到桌下,“怪我,我这些年在国外,对你的关心少了。”
他那副装模作样的样子,叶眠眠看着觉得有点倒胃口,“你没事吧?”她翻出聊天记录,在他面前晃悠,“是哪位有事没事给我发60秒语音?”
严景文接过一看,语音条上的红点点还亮着,眉头一挑,小丫头片子,敷衍人挺有一套,算他自作多情。
“不吃了就回去吧,我让人送了几套礼服,你挑一挑,明天穿。”
“我不去。已经买了明天回暨北的高铁票。”
“眠眠,明天的峰会,你干爹是理事。”他语气温和,说出来话却别有意思,“下午你说,斫琴师愿意和‘南华’合作,是因为待遇好。我没有认同。现在你想通了吗?”
在严景文抛出沈鸾名号时,她就知道今天他们带她来工厂抱的是什么目的了。
工厂早期之生产机械量产的琴,是由她妈,她干爹和她师父一点点调整做出来的,后来和手工斫琴师合作,是严景文他爸的主意。
他们家靠欧洲做的是提琴倒卖的起家,了解手工乐器这行当的规则:第一,要想占领市场,各个价位的产品都要有,第二,营销产品需要凸显产品的核心竞争力。
品控是“南华”区别于其他工厂琴的特点,但是独特性是机械制造琴没有的,没有独特性,就没有艺术品流通性。解决这个问题很简单,就是引入权威人士把关过的手工琴。一来能补充市场,二来提高斫琴师的身价,双赢。
权威人士,指的是姚江和沈鸾。
姚江这个人的经历,说起来有点意思,他从正经古典音乐学院毕业,出道时的音乐风格却是电子流行,随后他的一首国风单曲《韩五鬼》红遍全国,这首单曲,现在听起来也毫不过时。
从这首曲子开始,姚江的作品里出现很多古琴因素,他似乎想尽量摆脱西方音乐的节奏影响,以歌词为韵填曲,以平仄交替变调,灵活运用减字、偷声和摊破的手法,给人以新的听觉冲击。
这种风格最初不太符合大众的欣赏理念,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开始模仿,可以说开创了新的c-pop方向。
沈鸾,是一位纯粹的古琴演奏家,潜心研究演奏多年。他和姚江早年交往甚密,经常携琴拜访。
年幼的叶眠眠看什么都好奇,不知道琴的贵重,上手就想拨弄,每每都被姚江发现并及时制止。
沈鸾也不生气,只问她想不想学琴,叶眠眠点了头,就这么莫名其妙拜了师。
现今,他们都老了。
叶眠眠沉默了半刻,说:“跟我没关系。叶榆不会同意。”
严景文闻言,释然地笑了:“你什么时候在意过叶伯伯的看法。”
“啧。”叶眠眠用手撑着下巴,“不装了?哥,我不管你这次回国想干什么,明天打了什么好算盘,我回暨北是真的有事,帮不了你。”
严景文盯了她好一会,问:“你有什么事?”
“跟你有关系吗?”
“我过阵子也要回暨北,看看有什么能帮的上忙的。”
“没有。”
严景文了然地点点头:“眠眠长大了,有自己的事情了。”
叶眠眠冷哼一声。
他也不恼,伸手招呼服务员买单。
人来了以后,这人没用手机支付,而是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打开,叶眠眠瞥见放相片的那一个格子,塞着一张看着眼熟的身份证。
他付完钱,把钱包合上,跟手机叠在一起,随手放回了侧兜。
叶眠眠眼睛都直了:“都是我的?”
严景文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