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4)
虚乾山山脚。
一对人马缓缓朝灵照宫行去。
领队的是阶前霜,他面色冷漠,骑着一匹高头黑马,气宇轩昂,神色谨慎,小心地带着后面的队伍。队伍中间是一辆华丽漂亮的马车,车帘全部盖着,看不到内里是何种颜色。
阶前霜指挥队伍朝前,自己则放缓速度,来到马车旁,低声道:“禀尊主,已到虚乾山了,马上就能回到灵照宫。”
马车做工细致,车帘上秀着一只碧绿色的鸟儿,长空飞翔,傲视大地。隔着布帘,内里传来清脆脆一声:“好,我知道了。”
声音非常软绵,像未彻底变声的孩子,夹杂着过于清丽的少年嗓音。
尽管对方看不见,阶前霜还是恭敬地一低头,才驱马回到队伍前方。
队伍像一条白绿色的蛇,蜿蜒爬回进灵照宫的大门。然后列开两排,整整齐齐、恭恭敬敬地,在马车两边立着。阶前霜走上前,挑开马车的帘子:“尊主,到了。”
马车里面“悉悉”几声,似衣服布料的摩擦,接着一个空灵般清秀漂亮的少年,抱着一个倦缩着的女性走了出来。少年个子不高,手臂也细,但还是将对方横抱得稳稳,一步步小心翼翼地朝后院客房走去。他的面孔那么温柔,那么细致,那么通透,刹那间,反而叫那些灵照宫的下人都看呆了。照顾了这主子十五年,他们从不知道,他其实也有如此鲜活的一面,和平日孤魂般的模样截然不同。
他看起来,甚至可以形容得上是幸福的。
灵照宫的掌门被称为尊主,意指尊贵无比。可这位如此尊贵的尊主,却像一个卑怜的下人,小心谨慎地将那女子抱进客房,将她轻轻放在柔软漂亮的床塌上,抚摸着她颤抖的额头,将几根零乱的发丝抚顺,用轻柔似水的声音呼唤:“芷萱,放心,我们回到灵照宫了……”
“你滚!”
身下的女子举起床边一个香炉就狠狠砸过去!重重的香炉砸到右额上,翠生闪避不及,白晰的额头上顿时泛起暗红,血色蔓延而出。
“畜牲!你是恶鬼!你不是人!我对你那么好,从小把你当亲弟弟照顾,全灵照宫没人当你是尊主,人人欺负你鄙视你,就我对你好!结果——你居然杀了我夫君!你居然杀了他全家,灭了幽渊门!我恨你!我恨死你!永远都恨你!”
芷萱哭得面目全非,原本漂亮精致的面孔荡然无存,只剩下满脸的憎恶怨恨与无尽的哀伤。她自小喜欢帮助别人,不求回报的帮助人,这样可以让她非常快乐。当她看到家里那小小的表弟只是一个挂名尊主,根本无人尊敬他,甚至人人都不理睬他,拿他当一具幽灵对待时,她忍不住悄悄走了上去。
她是整个灵照宫中,唯一对他好的人。
没想到当年这清秀可怜的孩子,反而屠杀了她最爱的男人和他整门!
泪水模糊了美丽可人的面孔,再也没有素来天真烂漫的笑容,她眼里只有伤绝。
她从没有那么悔恨!
为什么当年要帮助这孩子?为什么不像其他见风使舵的人一样对他冷血彻底,不理不睬呢?
她好恨!
她恨不得杀了这个瘦瘦小小的少年!
她恨不得杀了当年那个天真无知的自己!
早知道,她该由得浮大整死这孩子也不该伸出援手!因为一时的同情,害死了她一生中最爱的男人!
翠生没理睬自己右额上的鲜血。望着恨不得生撕了他的芷萱,他淡淡幽幽地目光中,似乎没有任何感情,好像他真已变成一只冷血的恶鬼。
他唤来侍女,端上药汤,将那碗刚煎熬好的热药送到她面前,轻声唤道:“喝了这药,伤很快就会好了……”
“我不喝!”她扬手将整碗热腾腾的药泼了在翠生脸上,泼了他一头一身。旁边的侍女惊地“啊”了一声,忙摸出手帕要给尊主拭擦,却都被他推开了。
如果不是她在这次灭门中受了内伤,腰背不能动,她不会只是泼药。她会直接扑上去活活咬死这个冷漠的少年!
翠生起身,淬玉般的一张细致面孔上没有任何表情,离开前交代侍女:“好好照顾表小姐,她有伤在身,让她多休息。”
“你别走!你这混蛋!浮大说得没错,你就是一个畜牲!你不是人!我恨你!我恨死你了!我一定要杀了你这小畜牲!”
夹着哭腔的咆哮,声嘶力竭地哭喊着。翠生仿佛什么都没听见,面无表情地一步步朝自己房间走去。阶前霜想给他拭擦脸上的药水和处理额头的伤,都被他抬手推开。他带着清幽的神色延着长廊走去,不像是这尊贵灵照宫的尊主,反而像一只长期寄宿在这黑暗走廊的无人问津的幽灵。
直到身侧没了其他人,才忍不住溢出一丝残忍的微笑。
瞳孔骤然放大,内里映着兴奋的雀跃。
他终于得到了!
这一生最渴望得到的宝贝,他终于抢回来了!
芷萱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