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完)
一字之差,竟就昭示了如今我偷来的这许多时日。
何其讽刺。
”那日来府看诊,我便已发现端倪。只可惜这蛊毒时间已达数十年之久,除了我给的那以命换命的法子,无药可解。“
我听懂了,又似懂非懂。
下蛊之人是沈玉君,救我之人,名唤齐念。
头开始疼得厉害。
我想将沈玉君看得更清楚一些,就见她神色慌乱,双唇紧抿。
我想,嗯,没冤枉她。
我好生奇怪,便只想问个明白了,谁知比我话头先落下的,是沈玉君的泪水。
我看着那滴泪从她眼角溢出,滑过颊边,又落到地上,连侧过脸的幅度都不曾有所差别,突然觉得无趣极了。
沈玉君不该是这样的。
骄纵顽劣,仗势欺人,小心翼翼躲在众人身后,却冷眼看我窘况的,那才是她。
原来幼童时期的那场令人难堪的□□,即便发了几天高热前尘尽忘,也还是刻在我骨子里,除不掉,抹不尽。
受尽白眼时,挡在我身前的人,怎么能是沈玉君。
”他们笑你你为什么不骂回去?“
”夫子说了,君子交绝,不出恶声……“
”停停停!哪来这么多道理?夫子又没被人骂过,他怎知这其中的心酸苦楚?“
”但是……“
”没有但是!以后他们若再欺负你,你就喊我,我叫齐念,听到了吗慕容离。“
“听、听到了。”
听到了。
听到了。
齐念。
厅堂内寂静又喧嚣。
沈玉君红着眼眶一字一句,诉说孩提时期对我种蛊是无心之失,有多么追悔莫及,以及豆蔻年华经年积累而生的磅礴爱意。
我已是有些木然了。
多可笑。
我恨之人辱我,给我种蛊轻贱于我,危我性命骗我多年,我珍重待她。
我爱之人护我,替我出头予我心安,救我贱命予我生还,我却痛她负她。
明珠蒙尘,我未察觉,将其比作鱼目,最终遗失沧海。
我把一个行凶者,当了好多年宝贝。
“……你说你,心悦于我。”
我久病将死时,未见你半分内疚苦痛。
有位姑娘为了嫁我,在寒风里跪了一夜,我不在意;为我生受小产之痛,我未上心;为我以命换命留我生还,我不知晓。
……好多句话在曾在齐念嘴里滚了个轱辘,当时明明半分未入我耳,此刻却几乎要将我胸膛震破。
“我只恨我有眼无珠。”
对面那人只是掉泪,嘴唇开合几下,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那样的委屈羸弱、楚楚可怜。
我下意识地便努力弯起唇角笑起来。
那模样想必实在算不上好看。
因为这多年养成的习惯在此时此刻令我憎恶。
我开始大口地喘气。小绯双髻上的素带一直晃着,晃得我眼中、脑中一片空白。
就这样死了也好。
本就该是我的归宿。
……
阳春三月,晴光无限好。
安阳城的肉包子铺增增减减,唯有老字号徐记,生意是越做越红火,月中旬又开了家分店。
慕容离到时辰就来了,买上一个肉包子,就站在廊檐下,慢吞吞地啃上好久。待到早市快散了,他又沉默不语着离开。
守着摊的伙计是新来的,颇觉纳闷:慕容府的公子,怎的还来咱这街头巷尾,只为一个肉包子?
老板把包子递给客人,顺嘴就回,“这位公子天天都来,从未断过。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嘿,咱徐记包子铺啊,肉香不怕巷子深!”
小伙计觉着不尽然,但也连连附和着,手上动作没停,一眼往远处扫过,慕容离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拐角处了。
后面的日子,慕容离还是一次不落,每次只站着啃包子,小伙计试着搭过话,但他谁也不理,走的时候,沉默不语。
直到有一天,安阳城飘了第一场雨。
小伙计站在撑好的雨棚里,看着那小公子站在廊檐下,先是探手又是望天,拿着啃了一半的包子又哭又笑,只喃喃道,真是个怪人啊。
谁也不知道,怪人慕容离,等一场雨,也等一场梦。
雨已下过多回,期盼之人从未入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