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到

冷夜，约克市。

时间进入到十一月，天气已经转冷。街道上稀落亮着灯火，偶尔有几声狗叫，或见几个喝醉的酒鬼勾搭摇摆着，祝福他们能找到落脚点，而不是随便哪个角落一倒就地睡着了，酒精只会欺骗他们的感官，可是渐渐落大的雨水会夺走他们的健康甚至生命。

“嘿！小心点儿！”被溅了一裤腿泥水的酒鬼叫骂着，腿上的冰冷让他清醒了些，又继续和酒友们指着疾驰而去的马车叫骂起来。

乔纳森先生心急如焚驾着马车，朝城南郊区驶去。庆幸夜晚的道路上几乎没有行人，即使他把缰绳攥到手发麻，大半身子也快冻僵了，也顺利到达了一个亚裔的居住区。

马车停下后，乔纳森太太立马一个快步跳下来，跑上前去敲打着宋先生的家门。

“父亲！帮帮我。”

一阵敲门声后，提着灯的宋老太太和拿着长棍的宋老先生出现在了门口。

看着满面泪水的女儿和一旁沉默的乔纳森，宋老太太立刻开口道：“快进来，外头可实在是太冷了。”

宋老先生则是一言不发，看着乔纳森把他的外孙女抱了进来。

随后他“砰”一下关上了木门。

一阵收拾后，乔纳森小姐、乔纳森夫妇、宋老先生太太聚在了二楼的客房里。

“起先她只是咳嗽，可第二天她就烧了起来，连续两天吃不下东西，到今天甚至干呕，还吐了血。”乔纳森太太在母亲身边哭泣着说道，“医生也找了，但是病情恶化得太快了，他们说可能是猩红热......”说罢，乔纳森太太低头靠在母亲身边啜泣着缓口气。

宋老先生瞪了眼乔纳森，开口吩咐道：“莱拉，带他们到楼下去，架起壁炉烤火，还有泡两碗姜粉去寒。”随即他走上前去细细诊断外孙女的病况。

床榻上的外孙女小脸细眉，黑长的秀发有些凌乱，即使昏睡过去，她仍不间断地咳着，加上因生病而显苍白的面容，格外让人心疼。

一通诊断后，宋老先生先是松了口气，随即又长长叹了口气。他大步离开客房，走到阁楼上，撬开了一块地板，从里面取出一个有着花纹的精致铁盒子。盒子约莫一尺见方，轻拂几下后，宋老先生取出藏好的钥匙打开盒子，又从里面取出一个小玉盒，再次打开后仔细端详起来，里面是一颗翠绿色丝帛包裹着的金色药丸。

“也罢，生死有命。这颗父辈传下的安宫丸，再放着也是无用之物。”

等宋老先生回到客房，众人已经又回来了。

“雪伦得的病不是猩红热。”

老先生的话让众人心中一喜，随即他们却又被接下来的话吓到了。

“是去年的那次大流感。”宋老先生看着外孙女不确定说道，“瑞......”

“是雪伦!”宋老太太马上接口说道，“大姐卡伦，二姐雪伦，三姐瑞尼。”

“我当然知道。”宋老先生有些尴尬，轻轻抚须道，“只是有些时间没见到她了。”

“十年加一个月。”宋老太太又立刻嘀咕道。

宋老先生哼了一声，让妻子赶紧去端一杯水来。

乔纳森先生思忖了片刻，不确定道：“不大流感不是在去年就已经结束了？况且约克这里人不多，离费城挺远。”

宋老先生不去看乔纳森先生，转而对床边的乔纳森太太解释道：“去年底我前后接治了十多个病人，就是患上这种据说是传自西班牙的流感。雪伦的症状跟他们一样，你不要担心，我有把握的。倒是你们一家人，也要当心一些。”

等水端来，宋老先生把药给雪伦服下，又是一番嘱咐，旋即命令乔纳森先生驾车带自己去华人街的药房取药。

“这是好事。”老太太微笑着安慰女儿，“他就是这样的，很骄傲，但只要有人求他，他仍旧愿意帮忙的。他们能在一起多说说话，说不定以后真会缓和一点呢。”

乔纳森太太担心道：“但乔的脾气也一样，我真害怕他们起冲突……”

当乔纳森太太还在担心的时候，宋老先生已经在车厢里硬邦邦的嘱咐起女婿：“回去后把衣服换了，还有雪伦睡过的床褥，等太阳出来了就一起洗晒。你们这两天可以减少和卡伦她们的接触，或者住外面也行。”

“知道了，先生。”

“还有马车……如果你们想暂住外头，也要少和其他人的接触。”

“谢谢你，先生。”

“……”

“……”

.......

雪伦是被一阵刺痛唤醒的。

她迷糊着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一双水润的眼睛，满怀爱意和担心。随后她便感觉一阵胸闷，想要翻身好好吸口气。

“别！父亲他正在给你治疗！再等一会。”眼睛的主人温柔轻抚雪伦手背，柔声劝慰道。

记忆告诉雪伦，这是她母亲，菲尔.乔纳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