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真正让志保有新年感觉的，是二月初明美的来信。

志保坐在那辆保驰捷里，小心翼翼地打开明美去神社为她抽的签。一个显眼的“大吉”印在上面，附上的便笺还有明美的笔迹：

“给志保：新年快乐！志保的“大吉”预示着在今年你会遇到一个‘带给你希望’的人，要好好珍惜哦！我还为志保添了五日元香火钱，祈求一切顺利。那么，新的一年请多多关照！”

希望……吗。她嘴角不自觉地露出笑容，被明美“请多关照”的话逗笑了，像是海老藏演员一样，那个笨蛋姐姐。保驰捷停在阴影笼罩的暗处，但这一刻，不再是阴冷与黑暗充斥志保。

都是有意义的。不管是与姐姐的分离也好，不得不忍受的孤独与歧视也好，都没关系。只要明美还好好活着，自己怎么样都无所谓。

她就是志保的一切。

幸福麻痹了志保的神经。琴酒瞥了她一眼，但志保没有注意到。

志保反反复复扫视那张便笺，想象明美温暖的手执笔在上面书写。但是没有持续多长时间，这片刻的温暖就烟消云散。志保原本不太明显的笑容也渐渐消失。周身再次浸泡着寒冰，如坠冰窟。

志保终于感受到了那个视线。

她仍保持盯着便笺，大脑却高速进行抉择。

“最近组织里的事很多吧。”志保小心地控制好语气。

伏特加搭在方向盘上的食指抽搐了一下。

逃避是没用的。不主动出击将永远处于被动，这样下去，能得到的信息只会越来越少。让明美活下去就是痴人说梦。

“你有几成把握我会告诉你。”琴酒微微眯起眼睛，似问非问。

车里的氛围几乎一瞬间凝重起来。

现在选择沉默是更加愚蠢的行为。

“这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琴酒，我只是随口一问。”她双臂在胸前交叉，语气甚至比之前更随意：“组织里的事情多不多，从你来的频率和时间间隔就能推算个大概。”接着，她转头直视琴酒：“还是说，你觉得我会对你造成威胁。”

伏特加吞了口口水。如同慢动作一般，有什么在志保面前一闪而过。

琴酒右手扣在她脖子上。枪抵在她左胸前。

志保下意识地眨了下眼睛。

那只手没有收紧。食指抵在她大动脉上。女子A的手是温热的。琴酒即使带着手套，依旧能感受到他皮肤的冰冷，志保强忍冰冷引起的战栗。这个距离，她能感受到琴酒的呼吸。他双眼的瞳仁很小，大部分都是眼白，那样的绿色，却没有丝毫苍翠，只是饱含着杀意。

“你觉得我会杀了你吗。”

志保没有躲开目光。

“你会的。”她的嗓音很平静。枪口隔着厚大衣，硌得她胸口疼。

“但不是现在。”

但不是现在。

琴酒的手和枪随着他的话移开。他回到平时一贯的坐姿。

“你运气不错。这是我赦免你的，宫野。”琴酒把烟含在嘴里，右手点燃：“但是不要忘了，”

后面的话，是志保无数次午夜梦回，驱不散的阴霾。

“一旦组织判断你没有任何利用价值，我会履行今天说过的话。尤其是那个人，我绝对不可能放过她。”

志保双眼猛地睁大，平日里波澜不惊甚至是拒人千里的双眼此刻充满难以置信的神情，与他对视，琴酒对她的反应很是满意，接着强调。

“宫野明美。她一定会获得最惨的死法。”

志保打开车门下车，转身背离车窗。

“宫野。”

志保回头。

一颗子弹擦着左肩膀飞过去，打在墙壁上，大衣上的洞微微冒烟，肩部的皮肤被子弹划破，异常疼痛。

“新年快乐。”

这是琴酒第一次祝福志保。

琴酒的确很擅长折磨人。伤口拖拖拉拉到三月底才算彻底愈合。由于是冬天，志保穿脱衣服需要频繁抬起胳膊，肩膀每一次挤压、牵扯都疼痛难忍。好不容易有些结痂，又马上扯开，几乎每件浅色衣服的左肩处都有血迹。

志保站在镜子前，扯开衣领——左肩上鼓起一条新长出的肉，像是趴着条粉色的软体虫，在白皙皮肤的衬托下格外显眼，足以见琴酒这颗子弹划的有多深。

“这是我赦免你的。”

志保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他想让她感激他，潜意识里顺从他，因为她是他“赦免”后才捡回一条小命。这一定是他使用过无数次的手段，他说出这句话，熟练的让人不寒而栗。那个代号“伏特加”的成年人是否也是这样被琴酒驯服的？是否也有在乎的人被琴酒死死控制？志保不敢再细想。

志保拉好衣服，打开明美最新的来信，又仔细阅读一遍。

明美今年满十八岁，并且正在紧张备考。

“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