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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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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大乱。御床上坐的又是个傻子,谯王司马尚之虽有些才干,却遭司马元显排挤,也济不了什么事。如今天子无道,群小进位,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咱们也该想着,如何在这多事之秋自保才是。”

说到这里,谢澹向座上看了一眼,口唇微动,有些欲言又止。“益寿,你新婚未久,这话本不该说。念着是同门手足,为兄还是想提点你一句,不要趟司马家那滩浑水。那水太深了,咱们谢家以素退为业,还是保全自家门户要紧。”

他语词恳切,谢混听在耳中微微一震,无端想起那个光怪陆离的梦。梦里谢澹站在岸上,拂袖一挥,向身陷淤泥中的他抛下一把长剑,冷冷地说:“你要想活命,就去杀了她!”

想到此处,谢混不觉打了个寒噤,那梦太真实了,真实到晋陵扑向剑锋的瞬间,那股折心锥骨的疼痛到现在还隐隐犹存。他不敢往后去想,端起酒盏来啜了一口,淡笑道:“阿兄多虑了,我不过在秘书省做些点校经籍的小事,在朝中一没结党,二没弄权,和那几派都没牵扯,能趟什么浑水?”

谢澹点点头,眉心还是笼着几分忧虑,却也不便再说什么。就见那浅缥色的软烟罗一动,有人掀开竹帘,欠身走了进来。那是个极年轻的女子,容色殊绝,上身穿了件天青袖衣,罩着银狐披肩,下着同色罗裙,随着步伐的牵引,一角淡绿的帔帛垂在身后,显得格外轻盈。

女子手中托着煮茶的钵皿,身后侍婢拿着小扇、泥炉、碾杵一路跟进来。众人的目光一时聚了过去,都落到那女子身上,只见她敛裙跪到案边,掂起一块茶饼,放进石臼细细碾碎,再将茶沫倾入钵中,浇上沸汤。这才腾出手来,跟旁边的侍女叮嘱了几句,起身向着众人敛袖一福,默默退了出去。

等她走后,谢混收回目光,向着阁中诸位道:“这是内子。”众人这才恍悟,谢澹回过神来,和谢裕对视一眼,都饶有深意地笑了笑,方才没出口的话给生生堵了回去。

“红袖添茶,阿弟好福气呀。”谢裕朗声笑道。

从听筝堂出来,晋陵出了穿山游廊,阿芜跟在后面,看她一言不发地往前走,绕过亭台假山,晋陵忽然转过身道:“阿芜,你回房去吧,我看天气暖和,想一个人走走。”

阿芜应了声“喏”,默默回西园去。乍暖还寒的时节,风吹着单薄的衣袖,还带着丝丝凉意。晋陵叹了口气,心也跟着慢慢沉下去。成亲三个月以来,她已经逐渐适应了这里,谢家人待她不可谓不好。也许因为是司马曜之女的缘故,她总觉着,这种“好”像带着层隔阂,却说不上为什么。

本来那疑惑只是个黑点,直到刚才在门廊外,清楚听见谢澹和谢纯的那番话,黑点一下涨大起来,她才顿时醒悟,原来谢家人还是介意她司马氏的身份。

这几年会稽王父子专权弄政,胡作非为,晋陵其实早有耳闻,只是身为女子,无力去干预这些是是非非,大好江山落到谁手里,都和她并不相干。然而宗室倾颓,这个公主只剩虚名,对谢混非但没有助益,将来恐怕还是个累赘。想到这里,她甚至明白了当初王珣为何极力阻止王练尚主。司马家是个泥潭,任谁跳进来,都会沾惹一身扯不清的污泥。

可在她内心深处,总是浮现出司马曜在式乾殿里的对谈,有一天山河覆灭,真会沦为泥尘草芥,任人践踏吗?细想起来,已经很久没有回宫了,不知道王神爱一人独守在深宫里,会不会寂寞。

“阿嫂,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耳后声如铃动,她转过身,看到垂鬟少女浅笑着走过来。见是谢蝉,晋陵心中的阴霾驱散了不少,随即道:“我看外面在放爆竹,就想去看看。”

谢蝉见她眼眶有点发红,就道:“我阿兄呢?他是不是欺负你了?”晋陵抿唇一笑:“你阿兄在后院听筝堂呢,我刚从那出来。”

谢蝉点点头,一把拉过她道:“对了,王家姑母从会稽回来了,阿母让我来找你。”两人携着手走到前堂,还没进门,就听见叹息声隔着帘栊透出来。谢蝉将晋陵拉进去,入门是一扇云母围屏,屏风后影影绰绰坐着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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