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谢之变(十六)
那么紧,仿佛要把她融入自己的骨髓里。
他把头埋在卫昭的脖颈处,闷闷地开口道:“孤没有看不起你。”
卫昭身体一僵,随后垂下眼,默不作声。
太子感受到她的抗拒,将她抱得更紧,继续说道:“孤没有看不起你的出身,因为孤的身上也流着一半宫婢的血脉,贵妃才是孤的生母。”
卫昭没想到贵妃与太子竟然是这样的关系。
她震惊于太子的身世,动了动身子,想要抬起头来看看太子。
太子却死死按住她的脑袋,不让她抬起头来,颤抖着声音问道:“孤并没有世人想象中的那么完美,如今你知道孤不过是一宫婢之子,你还愿意留在孤的身边么?”
太子生来高高在上,何须祈求他人垂怜?
如今却把心中不愿向人展露的一面,活生生地剖开在卫昭面前,只求她不要离自己而去。
卫昭终于伸手环抱住太子,轻声说道:“殿下,无论你是何人所生,在卫昭心中,殿下永远是殿下,是独一无二的殿下。”
有温热的液体滴落在她的脖颈处,在寒冷的风雪中,一滴又一滴,慢慢滚烫了两人的心。
太子离开鸣翠轩之后,便穿上孝服,跪在灵堂为贵妃守灵,而后亲自扶棺将其送入皇陵。
消息传至朝堂,朝臣们都十分惊讶,知道太子与贵妃向来不睦,没想到居然还会亲自为贵妃扶棺。
人死如灯灭,看来太子殿下也不像外界传闻的那般冷心冷情,是个至纯至善之人。
一时间感慨万分。
皇帝听闻了消息,却一言不发。
等到贵妃丧事过后,一切回归正常,却好像又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
时间来到新朝二十六年的春天,春暖花开,万物生长。
卫昭身子好了以后,不再提出宫的事情,太子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了地,开始专心推行新政。
朝堂上讨论已久的科举制终于落地,天下寒门之子奔走相告,对太子此举赞叹不已,推崇备至。
偶尔太子忙里偷闲,会带卫昭出宫踏青。
两人携手相游,花前月下,落在赵佗和紫鹃眼里,俨然一对神仙眷侣。
稍有遗憾的是,卫昭滑胎后身体虚弱,久久未能有孕。
太医诊断后,皆是叹息。
随着太子年岁渐长,后宫除了卫昭,依然无二色,朝堂上开始人心浮动。
几次有大臣提出要为太子重启选妃一事,均被太子按下不表。
皇帝端坐高台之上,冷眼旁观,一言不发。
新朝二十六年的夏天,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皇帝召邓衷入宫觐见。
邓衷一踏入御书房,便觉得气氛不对,眼光扫过一旁随侍的大内总管梁金,手中托举着鸩酒和白绫,眼皮不由一跳。
皇帝闭着眼,靠在御座上。
听到邓衷进门的声音,淡淡道:“邓衷,你可知罪?”
邓衷撩开裙摆跪在地上,镇定自若道:“臣手中所犯罪孽不知凡几,但一心为公,全无私心。陛下若要问邓衷的罪,邓衷无话可说。”
皇帝睁开眼,看着他,缓缓开口道:“这些年你为朕确实做了很多事情,但你敢说你没有一丁点私心么?”
邓衷心中惊疑不定,一时之间不知道皇帝所指何事?
下一刻,皇帝便解了他的疑惑。
“邓衷,你以为,有些事情你不告诉朕,朕便不知道了么?”
“东宫那个卫良媛,与你究竟是何关系?你竟为了她欺瞒于朕。”
邓衷脑中轰的一声,回想起当时太子遇刺一案时,自己为了不让卫昭受罚,于是帮她遮掩了过去,却没想到,还是被皇帝知道了。
他看了眼皇帝身后站在的梁金,知道皇帝召自己来责问,必然已经调查清楚所有真相,此时再多辩解已无用,于是趴伏在地上。
“臣愧对陛下厚爱,但凭陛下处置。”
皇帝看他毫不辩解的模样,叹息一声,摇头道:“邓衷啊邓衷,你太让朕失望了,你是朕手里的一把刀,这把刀如今却有了自己的意志。”
邓衷羞愧难当,无颜以面天颜。
皇帝停顿一下,却突然话锋一转,“朕本该弃了你,念在贵妃的情面上,朕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去杀了卫良媛,你还是可以做你尚鸾台的大督公。”
邓衷猛地抬起头,看到梁金端着鸩酒和白绫走到他的身侧,眼神震惊。
他没有想到这些东西不是为自己准备的,而是为卫昭准备的。
虽然不知道皇帝为何突然对卫昭动了杀心,但天子要杀一个人,还需要罪名吗?
他若不去做这件事,多的是人去当这把刀。
邓衷双拳紧握,手指狠狠掐进肉里,喉头滚动间,神色平常地开口道:“谢陛下,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