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炎夏的夜晚,风中热浪滚烫。
岁雪伤痕累累,血混着汗水滴落,她用尽全力奔跑,街巷两侧歪斜破旧的屋舍如绰绰鬼影一晃而过,紧追在后的杀诀好像终于被甩开。
暂时安全了?岁雪心中恍惚浮现一丝安定,却在冲出巷口时,看见了早已耐心等待多时的人群。
年轻或年迈的面孔,忌惮和厌恶的目光,冰冷且强势的杀意。
“岁雪,你把九天焰藏在了哪里?告诉我,你才能将功补过。”往日里随性好说话的青年此刻神情严肃,难得显露出几分迫人的威严。
岁雪定定地看着从人群中走出的青年,他话音冰冷,态度决绝,眼里却有一丝愧疚的情绪如潮水汹涌而来,就知道他正在恳求自己,保全他。
岁雪毫不犹豫决定替他瞒下一切,屈指缩进袖中,迎着四周复杂各异的目光,固执地摇头。
青年闭了下眼,朝岁雪摊开手心,鸦青色的衣袖狂舞在风中,如蓄雷的乌云,无声倒数着忍耐的极限。
“岁雪!你怎么还执迷不悟!自毁前途与影族勾结,残害师友盗窃神兵,你师尊怎么教出了你这样一个孽徒!”
白发老头指着岁雪怒声训斥,身后的弟子们同样再也压抑不住情绪,愤怨的斥责声混入夜风灌进岁雪的耳朵。
“若不是你,云城怎会被影族践踏?你早该以死谢罪!”
“与一个狼心狗肺的叛徒废什么话,杀了她。”
“杀了她,以绝后患。”
有人在一声声没有感情的判决中率先抬手,指尖灵力迸发,四道红光擦亮漆黑天幕,天火降落。
夜风带着瞬间腾起的熊熊大火压向岁雪,将她圈禁围杀。
岁雪抬头看着急切等待她死亡的人群,炽热的火墙晃动在她的眸中,映照出另一个自己。
那一个她神色淡漠,冰冷含煞的眼睛里藏着一个万物肃杀的寒冬。
火焰蛇形扑来,岁雪垂眸去看沾上衣角的烈焰,没什么情绪的一张脸突然变得阴冷扭曲,似有什么东西要冲破束缚,接管这具身体。
寒冰毫无预兆从她身下蔓延,眨眼间冰封千里。
身前的人群瞬间急变的脸色,张口发出的提醒,瞬形后撤的动作,燃在周身的灵力防护,接天连地的大火,全都被冻结在坚硬厚实的冰壳之中。
无一人逃脱。
大雪肆意飘落在一个七月的夜晚。
数不清的人形冰雕落满雪花,无声崩裂,碎成冰屑飞洒天地间。
满地冷白,再无生灵。
商留,坠月谷。
岁雪猛然惊醒,坐起身子喘了喘气,抬手拭去额角的冷汗。火焰灼热的舔舐真实无比,让岁雪即便确认自己现在身处在安全熟悉的环境中,心跳声依旧又重又快。
她最近总是做着这个奇怪的梦,梦里她对一个男子一往情深,依照他的计划残杀修行者,盗窃什么神兵九天焰,事情败露后,替他隐瞒全部,自甘赴死,如同他手中最一往无前的兵刃,最忠诚不渝的奴仆。
岁雪揉了揉了眉心,轻嗤了声。
——可笑,她好端端一个被寄予厚望的天门剑宗弟子,大陆百年间修行天赋最高之人,无上者越景清的徒弟,会为了一个男子做那些丢人现眼的蠢事?
她又没有被异生的人用虫蛊控制,也不是出自灵偃之人手中的傀儡。
岁雪翻身下床,动作麻利地打水洗漱,梦里的点滴细节反复出现在脑海中,总觉得这个梦境哪哪都不对劲。
梦里的她对那个人的痴恋十分古怪,毫无原则,甚至还夹杂着服从的意思,对身边人的挽留,痛惜,憎恨,都毫不在意。
那不是她。
还好那不是她。
冰冷的水珠一滴滴顺着下颌滑落进了衣襟,岁雪解开衣裳露出右肩,药味与血腥味混入空气之中。
十天前在万象机关图中被杀决洞穿的伤口至今无法完全愈合,岁雪皱眉揭下被血水浸湿后黏住皮肉的药布,伸手在几个见底的药罐之间挑挑选选,挖取了些药膏涂在血肉模糊的伤口上。
岁雪已记不清自己进出过多少次机关图,从记事以来,她就被微生白关在坠月谷,八岁时灵脉觉醒,之后每隔十天半月,就和那些来自四国一州各个地方的女孩子们一起被扔进机关图中。
她们之间仅见过这一面,没有恩怨或私仇,却要在里面自相残杀。
只有活到最后的人,才会被放出机关图,不久之后又将和不同的人在机关图中重复一次惨烈血腥的生死之争。
就和异生之人培养蛊虫一样。
低沉的钟声撞响在尖塔之上,回荡在整个坠月谷,这是提醒她该进机关图的声音。
才过了十天,他们又抓了人过来?
岁雪起身开门,七名穿着银色长袍的影族战士从不远处经过,押送着两名双手被锁链捆缚着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