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魔的尾巴
弗莱特在一片昏暗的阴影中醒来。
没有急着起身,闭眼躺在床上,他竭力压制住那股涌动在体内的、熟悉的失控感。
从躯干到四肢,从血肉到骨骼,像是剖开身体的利刃,暴动的魔力流在他的血管中肆意穿行。带来难以忍耐的剧痛,弗莱特知道,如果他此时睁眼,眼前一定会是成片而模糊的锈红。
这就是吞噬的代价——
厌恶魅魔血统意味着的弱小,厌恶别人口中暧昧不明的轻蔑,厌恶陷入泥潭却无法自保的软弱,弗莱特想尽办法让自己变得强大。
向深渊献祭灵魂,向堕落供奉罪恶,还有……走进终年萦绕着迷雾与呓语的神殿,注视着混沌之中的存在,弗莱特亲手给祂喂食进自己的大半颗心脏。
鲜活而温暖,这是祂最喜爱的祭品。
喷涌出伤口,浸泡透衣摆,锈红色的液体在台阶上流成由宽到细的血线。
嘀嗒。嘀嗒。
即使过了数百年,伴随着永无止休的滴落,那种撕咬咀嚼的可怖声音仍旧在他的梦里反复重现。
“主宰黑暗的母神。”
合拢惨白的指骨,他握住仅剩的、只能被称作肉块的小半颗心脏。
“请您允准这门交易:赐予我吞噬力量的法令,使我借此无所顾忌地复仇。”
刺耳的嚼食声中,狂躁的雾气捆绑住弗莱特的身躯。洞穿他的伤口与意识,如同一只被敲碎陶瓷偶人,强烈的剥落感灼烧过魅魔的全部。
母神回应了信徒的祈愿。
作为一点尾随而至的副作用,吞噬后产生的魔力流.暴.乱无伤大雅。
即使沸腾的能量和痛苦会让弗莱特的身体产生误判——魅魔的天赋常常把疼痛驯化成欲.望,从而接连引动发情期的降临。
布置好的禁锢法阵也会阻止他顺从本能的行动。
正如穿着昂贵礼服的夫人们不必了解布料是如何被一下下裁剪,让他在母神口中艰难保留下一点心脏的人——
同样不需要知道弗莱特的爱情。
那句关于魅魔的论断*是彻头彻尾的蠢话,身体上的疼痛逐渐减弱,弗莱特慢慢睁开眼睛。
司空见惯的,帷幔上的暗色花纹和他对上目光。
是的……还是那片他看过无数次刺绣着茛苕纹*的布料……茛苕纹……茛苕纹?
等等!
弗莱特浑身的血液几乎冰冻。
这不是他的房间,甚至于,这里根本就不是他布下禁锢法阵的住处!
仿佛在嘲笑他自以为是的掌控,钝痛仍存的大脑里,无数片记忆强行挤进思维运转的前列。
弗莱特想起,自己的脸被人扳在手中肆意把玩。
对方的指腹冰冷而用力,像是个经验老道的猎手,弗莱特记得他的脸在对方手中泛起发烫的感觉。
那是个女人。
她对他说:“不要躲开。”
于是弗莱特就真的被她的话语冰封。保持着纹丝不动的姿势,他听到那个女人有些冷淡的称赞。
一道鞭子轻轻地蹭过他的侧脸,靠近他的耳边,那个女人说:“知道吗?执政官阁下,你的睫毛漂亮到足以投下一片阴影。”
她手中的鞭子不知道是由什么东西构成的,皮质细腻却能把人刮出细密的痛感,如果弗莱特还只是当初那个低等的魅魔,恐怕他的脸上早已鲜血淋漓。
但执政官阁下,如今被魔物和神官们称为【灰白灾厄】的执政官阁下,非常奇怪,呼吸着她呼吸着的空气,他只体会到一种莫名的安宁的心情。
所有的感知都集中到颊侧那片被她摩擦着的皮肤,涨热得像是一杯让人头脑发晕的掺了奇怪香料的酒,颤栗感细细密密地扫过额头、鼻尖和心脏,几乎以为自己跌进了某个敌人故意设下的、甜蜜而层叠的漩涡。
“放松,”她用鞭梢抬起他的下颌,“亲爱的执政官阁下,你的尾巴快要把我的手腕缠断了。”
于是弗莱特把目光移到她的手臂。
令他羞愧的,弗莱特看到,自己那典型的魅魔尾巴正紧紧缠缚在对方的皮肤上。
像是处于繁殖期的蛇那样来回扭动,如同拥有了个体意志,他灰色的心形尾巴拒绝接受主体的控制。
“没关系。”对方随手抓住他过分活泼的尾巴尖,从最敏.感柔软的末端捋到尾骨,衬着她指节分明的手,绒毛质地的灰尾巴仿佛也沾上了一丝亲昵而冷淡的气息。
放开手中的鞭子,她很感兴趣似的揉弄那个小小的、灰扑扑的心。
“还记得吗?”她说,“那次我们计划征服炎魔的领地,那可是群暴躁而没有脑子的家伙。”
“也许你忘了,”她的脸在弗莱特的脑海中逐渐清晰,“也是这样的一个夜晚——或许当时的天色要更早一些。”
“炎魔领地中,就连瀑布也是干涸的。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