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二】

再过几日便是立夏了。

远征蜀中的王师凯旋了，押解谋篡的定亲王及其家眷入京。

陆朔之子陆怀因功受封辅国大将军，也昭示陆氏声势此时已达到顶点，父子二人，一文一武，一内一外，朝野上下再无人能制衡。

皇帝为将士们在太央殿浩浩当当的举办了庆功宴，似玉作为皇家的主母也要出席。

宴会热烈，酒兴正酣，一直开到二更天才散。

似玉本想回宫歇息，可陆朔向皇帝请求和皇后娘娘说说话，皇帝只是瞥了她一眼，便答应了下来，转身离去了。

可就是这一眼，却瞥得似玉背后冷汗暗生。

父女对视了数刻，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旁边的陆怀见罢，便笑道：“近来祖母总提起皇后娘娘来，想来是想娘娘了，可惜没有皇命，进不了宫来看娘娘。”

似玉冷声道：“是祖母托爹爹和大哥来看望玉儿的嘛？咱们都是一家人，就像在家一样，叫我玉儿便是了。”

陆怀没有回答，陆朔此时却发声了：“是我自己的主意，久不见皇后娘娘，心中莫名想念得很。”

似玉脸上惊讶，缓缓说道：“爹爹也知道心疼玉儿吗？”

陆朔眉头微皱，说道：“这天底下哪有父亲不心疼女儿的？”

似玉听罢，笑了一笑，眼中泛起了隐隐泪光，摇头道：“可是玉儿在家中的时候，爹爹不愿意跟玉儿说话，不愿意见玉儿，不愿意教玉儿读书写字，玉儿出嫁哪天爹爹连一句话都未曾跟玉儿讲，爹爹是怨我一出生便把母亲害死了么……”

这些话在她的心中酝酿了许多年了，可是面对威严的父亲，她却始终问不出口。

如今，她已经是中宫皇后了，那些想说不能说的话也没有必要再埋在心底了，

陆朔看着似玉，心中五味杂陈，他何尝不想疼爱自己这个小女儿。

只是，皇命难违。

他转头看向太央殿空荡荡的宝座，心中浮现出先帝来。

那时，似玉没出生多久，皇上便让他抱进宫来，只看了几眼，便道：“陆氏女，可为中宫。”

他急忙跪下，预期几近哀求道：“皇上，小女何得何能，微臣还请皇上收回成命……”

皇帝却不作理会，只是淡淡说道：“记住，勿疼爱，勿骄纵，才能生惠。”

……

陆朔默不作声，或许是太久没有跟自己的小女儿说话，那千言万语像都被堵住在喉咙里，不知如何是好，久久才挤出一句：“前些日子我听说娘娘小产了，现在身体无恙吧？”

似玉抹去眼泪，反问道：“爹爹是不是怨玉儿没能诞下龙嗣？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玉儿让爹爹失望了，太医说，玉儿落下了病根，此生再也没有生育的机会了。”

旁儿的陆怀见罢，急忙道：“玉儿，爹爹不是这个意思。”

陆朔听罢，眼睛一酸，但还是强忍了下来，说道：“是爹爹对不起你……”

似玉却无心再听他们说话了，便说道：“今晚我也乏了，准备回宫休息了”

便招呼来门外守夜的太监，吩咐道：“送丞相和大将军出宫去吧。”

吩咐完，似玉便乘着轿子回正仪宫去了。

陆怀看着似玉的轿子，问陆朔道：“娘娘说的可是真的么？她还这样的年轻……”

陆朔摇摇头，说道：“她不过想激我，才说出这样的话，我早就问过太医了，没有的事情。”

“那就好，刚才她说这样的话，我真是担心极了。这皇家的女人，没有子嗣便没有依靠，若是拥有皇帝的恩宠到也罢，若是哪天容颜老去，恩泽不再，这一时的荣华也不过是过眼云烟，有个子嗣才是实实在在的。”

陆怀娓娓说道。

陆朔看了一眼陆怀：“我去后，陆家当家的便是你了，你可要照顾好你妹妹。”

陆怀道了声：“是”，久久才问道：“那爹爹，那咱们什么时候跟皇上……”

陆朔看了一眼，打断他的话道：“西北现儿蠢蠢欲动，平了西北再说……”

两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了夜色里。

……

似玉回到正仪宫里，却发现皇上在等她。

等似玉完行礼，皇帝便问道：“朕的玉儿今天怎么哭了？”

似玉抹了抹眼眶，微笑道：“皇上好尖的眼神，臣妾久不见家里人，一说起话来，这眼泪就忍不住往下掉了。”

皇帝听罢一笑，说道：“酒肉伤胃，我吩咐厨房给你熬了小米粥。”

旁儿侍奉的景琳，听罢便把那碗小米粥端在似玉面前。

似玉连忙道：“臣妾多谢皇上。”

皇帝说道：“现儿还温着呢，趁热吃，待会凉了便不好了。”

似玉点点头，便吃了起来。眼眶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通红了起来，边吃，眼泪边掉进那碗小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