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

今日是大雪。

天气愈发的冷冽了起来，今年虽然雪下得晚，可雪势凶猛，一连下了几天都未曾停下。

天气阴沉沉的，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再看不见一丝云彩，彷佛这遥远的穹苍只剩这白茫茫一片。

往日那些金碧辉煌的琉璃瓦，此时都披上了一层雪衣，就连站在檐角那些神气的兽物，也变得衰颓了起来。

今日皇帝视完朝后，便直接去了正仪宫里。

皇后怀孕已经五月有余了，孕妇本就形气羸弱，况且现在这种“冬雪雪冬小大寒”的天气，是最容易让人受寒的，可不敢出什么差池。宫里两个女官，早在立冬时就领着宫人给各殿的每扇窗都糊上了厚厚的窗纸，一点儿寒风都吹不进来。

皇帝刚才进似玉内帏里，才脱下身上御寒的裘衣，就感觉一股暖气扑面而来，只轻轻扫了一眼，便看见角落里，那取暖的铜炉火烧得正旺。便对似玉笑道；“外头还是数九寒天，玉儿这里竟已经是暖春了。”

“这得多亏了这炉子。”似玉指了指角落的铜炉，甜甜一笑，回道，“臣妾身子骨弱，若是不在殿里设暖炉，半夜时手脚便会冰凉，怎么都睡不着。”

皇帝顺势坐到她身旁，捏了捏她的手腕，皱了皱眉头，说道：“朕特意吩咐了内侍省，把正仪宫里吃穿用度翻了个倍了，怎么玉儿还越来越瘦了，朕可是记得清清楚楚，玉儿当初嫁给朕的时候，可还是个圆脸。”

似玉一笑，轻抚自己的小腹，眼中满怀憧憬，回道：“皇上，臣妾的肉可都长在肚子里了。”

皇帝听罢大笑，伸出手来，轻抚似玉的小腹。好巧不巧，腹中的胎儿像是感受到自己的父皇来看他似的，一连动了好几下，虽然轻微，像是一只蝴蝶煽动了翅膀一般，但皇帝却也感受到了。

“动了，朕的皇儿动了。”他惊喜的抬头，语气急促，忙看向似玉。

似玉说道：“皇儿他平时不爱动，今儿是知道父皇来看他，便开始闹腾臣妾了。”

皇帝大笑一声，高兴说道：“想必皇儿以后是极亲昵我的，要不然，怎么偏偏朕来了，就变得活泼了。待他出世后，朕要把一身武艺传授与他，亲自教他骑马、射箭……”

正说着，皇帝忽然想到了什么，他刚才太过高兴了，甚至已经忘乎所以。

他眼中闪过一丝苦涩，愧疚万分，心中不禁长叹。

这个孩子身怀陆氏的血脉，又是嫡长子，只怕留下来祸患无穷，他不敢拿自己的江山来赌，这孩子注定不能降生……

似玉察觉到了不对劲，忙问皇帝道：“皇上这是怎么了？怎么话说一半就停了。”

皇帝整顿情绪，神色刹那间便恢复如常，也不作回答，只是把话头扭到一边去，笑问道：“玉儿嫁给朕多久了？”

似玉觉得奇怪，皱着眉头，老实回答道：“臣妾自春分入宫闱，到现在已经快一年了。”

“可曾想家了？”皇帝问。

听到皇帝问想不想家，不知怎的，似玉悲伤涌上心头来，眼角竟泛起泪花来，连忙点了点头，哽咽的道；“怎么不想？玉儿想家里的祖母了，玉儿从小养在深闺里，还从未离开祖母那么久，前几日臣妾做梦的时候，还梦见从前在家里的日子呢……”

皇帝用手拭了拭似玉的眼泪，说道；“玉儿现在有身孕，平常还是少哭的好，以免动了胎气，朕今晚就拟旨，让老夫人过几日进宫来陪陪你，你看如何？”

似玉，连忙点了点头，想了想，又说道：“其实臣妾很早就这样想过了，但是一直不敢跟皇上提……”

皇帝笑了笑，问道：“想家又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有什么不敢提的？”

似玉微颦眉头，轻声叹道：“玉儿是陆家的女儿，臣妾害怕皇上不高兴，害怕皇上猜忌臣妾，既然做了这中宫的主人，怎么敢跟家里人沾上半点边？”

皇帝愣住了，这是她入宫这么长时间来，第一次提到陆家，第一次向他吐露心迹，他从前只当作她是个好哄的小姑娘，未曾想，原来她一直是明白的。

皇帝摇了摇头，把她揽入怀中，轻拍着她的肩膀，安慰道：“朕可不管什么陆家，你既嫁给了朕，便就是皇家人，你若真心待朕，朕定不负你。”

似玉听着皇帝的话，微微一笑，脸上两个梨涡微微浮现，说道：“这可是皇上说的，皇上可不能食言啊？”皇帝捏了捏她的琼鼻，爽朗的笑道：“那是自然，君王一言九鼎，怎会戏言？”

“皇上可还记得第一次见玉儿的时候？”似玉突然问皇帝。

皇帝一笑，说道：“才过去多久呢，朕怎么会忘，你嫁给朕的那一日，你不知怎的坐在婚床上睡着了，还是朕把你叫醒的。”

“不是这个。”似玉笑道，“看来皇上是真忘了。”

皇帝想了一想，始终没个头绪，于是疑问道：“难道朕早与似玉见过？”

似玉听罢一笑，娓娓说道：“那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