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阳花
索菲亚手上动作不停,正在盘算着搜集能当路费的、摸走也不会被追究的物件,想想还是太麻烦,不如直接坑神里家主一笔大的。
“那是自然。”她根本没过心地回答,“孩子长大了,毕竟你懂的,青春期嘛。”
“……”
神里绫人无言地看着她。
他怀疑自己今天晚上回去之后就会做一整夜的噩梦,梦里有一个因为公务交涉烦心天天试图暗杀他的家伙,有一个从踏鞴砂回来后四处沉默地发疯、差点炸了天守阁的家伙,有一个跟着那位执行官离开稻妻时,全身心洋溢着死寂的家伙。
哦,还要加上眼前这个,完全变了一个模样,热情随和,但看起来更疯了的家伙。
神里绫人想,如果是他失去了绫华,失去了托马,失去了一直坚守的,称之为家的一切,他想必不会比索菲亚表现的更加理智。
那么,祝你得偿所愿。
为了你的,我的,我们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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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里家主的作息很健康。
健康得让夜猫子感到羞愧……并没有。
熬夜一时爽,一直熬夜一直爽。
何况夜里才方便她跑路。
既然愚人众已经到了稻妻城内,索菲亚略加思索,就地取材,裁下一截窗帘充作头巾,又搜刮了点道具,从神里绫人给她准备的路费里不舍地留下几摩拉当作赔偿。
唉,就是答应好的茶叶拿不到了。
神里绫人:你别太过分,赶紧走。
夜深人静,索菲亚一路溜到神里家宅邸的后门,顺着被“不小心”忘记关上的门、“无意”被标出来的小路,紧张谨慎地成功出逃。
嗯……这还是可莉从逃离禁闭室中总结的经验。
那个时候,西风骑士团的大人们应该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着那个小小的身影偷偷摸摸地溜出去玩的吧。
索菲亚想起这些就忍不住嘴角上扬,上扬到一半又僵住了。
……稻妻人说的祟神,璃月人说的业障,博士说的魔神残渣,总之那堆破烂东西被压制住后,她有时会想起一些过去的事情。
尼基塔偷偷带着被罚抄写的小弟弟列昂尼德溜出去放风的时候,大家也是这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阿列克谢需要注意着不要路过他们“逃亡”的必经之路,维卡拉和莉利娅要大声地交谈,才能忽视他们过于明显的动作。
阿纳托利羡慕地看着他们,被叶列娜揉揉脑袋承诺下次也带他溜出去玩,于是那双怯懦的眼睛亮了起来。
而她……她惯常在一旁沉默地看着。
看着看着,就会被人一把抱住揉乱头发,对她说:“不要总在角落里阴沉地长蘑菇啊索菲亚!”
她听见自己平静地反驳着:“人是不会长蘑菇的,叶列娜。”
“不喜欢说话也不主动和我贴贴的人类,就是蘑菇!”女孩子大声地说着。
她记得……那个时候的她自己,好像很讨厌插科打诨,讨厌一切计划之外的人和物,讨厌无意义和低效率的争论和形式。
但是她会和叶列娜争论一下午“如果存在蕈猪,那么是否存在和蘑菇共生的人类”。
会吵到最后被迫开始动手。
会平静地被按在沙发上,看着那个人洋洋得意地宣告胜利,看着她说“愿赌服输,笑一个给我看看”,看着她的笑容如同向阳花绽放在冷冬的阁楼里。
嘴角弯到一半,就开始碎裂起来,最后停留在一个滑稽的弧度。
托那些“实验性治疗”的福。
冷色的灯光、药、手术台,交错的管道重重叠叠不知道连接何处,液体、固体、气体,远远近近的哭喊嘶吼,神经上迟缓传来的疼痛与恶心,睁眼是地狱,闭眼是深渊。
人走不出地狱。
走出地狱的不是“人”。
所以顺理成章地,抛弃那些过去的,被剥夺那些过去的,走出来的是一个新的生命,以执念为基石,以恨意为养料。
只是冷风吹过的时候,胸口凉飕飕的,才发现心口漏了一个大洞,狰狞的形状仿佛一个来自命运的嘲笑。
脸颊上有点凉。
索菲亚抬手摸了摸。
风吹的。
诶呀,突然感觉有点冷了。
回去再拿一件衣服吧。
反正她是神经病,神经病的形式逻辑是不需要向人解释的,索菲亚愉快地如此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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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早,梅子再次来到客房的时候,只看到空荡荡的房间和整齐的床铺,阳光透过窗台落在摆满卷宗的书案上。
小侍女疑惑地四处看看,不知道客人怎么大清早就不见了踪影。
她挠挠头,不明白的事情索性不去管,开始做起日常的清洁工作。
梅子的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