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灵节
“我想,我定是这世上最不守规矩的女儿家了。”
不知不觉,萧景行停下了脚步,看着她的笑,他感到一抹热意从耳垂开始蔓延,心脏也开始鼓噪不休,在安静的夜色中格外清晰。
完了啊,他想,宛宛,你这样叫我怎么放得开呢?
你明明该是这世上最美好的女孩子。
“宛宛。”
少年的声音轻得宛若叹息。
“嗯?”
安宛刚应声,头上便落下来了什么,视线也被一层白纱遮挡住了。
“你还是守着点规矩吧,”少年将帷帽给她带好,“不然,我真怕哪天一不留神,你就被人给偷走了。”
晶莹剔透的冰糖葫芦、漆面小鼓、彩绘木刻娃娃、小鸟状陶土哨子和热腾腾的核桃糕的香气还有充满边塞风情的乐声混杂在一起,为安宛的记忆画卷添上了名为祁灵庙会的一笔。
那样的浓墨重彩,多年后回首仍光彩夺目。
乐声渐息,人潮渐散,喧嚷过后余下的是零落的脚步声和细碎的私语声。
安宛低头看向手中的玉兔小灯,它正因她的走动轻晃着,底下的穗子更是摆动得厉害。
她放慢了脚步,看着面前的背影,犹豫着开口:“景……”
“宛宛,再陪我去个地方吧。”
少年在她之前说话了。
道路两旁树上的灯不像开头那么密,稀稀拉拉的,光亮也很有限,随风一摇一摇的,有种别样的温柔。
“好。”
安宛乖乖地跟在他身后。
不久后,萧景行停下了脚步。
安宛向前望去,只见一棵枝叶繁茂的大树,枝桠上密密麻麻地系满了红布条,枝干约有六七人合抱粗,露出地面的遒劲树根交错在一起。
“这是一棵百年老树,据说已孕育出了神灵,只要将寄寓了心愿的红布条系在树上,便能得到树灵的庇护。”
萧景行注视着大树,娓娓道来,许是由于此刻气氛安静,他将声音放得有些轻,不似平日清朗,添了几分柔情。
古树旁放着一个木板台,萧景行走近了去,瞧见上头那一方砚里还残留些许墨汁,砚旁躺着一杆笔头岔开的毛笔。
他撩开左边衣袖,露出系着红布条的腕子,几下解开来,冲安宛抖了抖。
“宛宛,可否为我题上名字?”
安宛迟疑了一瞬,点了点头,走上前去接过他递来的笔,低头写字。
那布条躺在萧景行掌心,安宛托起他的手,小心翼翼,一笔一划地写着。
萧景行垂头凝视少女乌黑的发顶,感受着手上的触感,双眼控制不住地眨动。
宛宛的手明明是微凉的,为什么碰起来会这么烫呢?和她手指相贴的地方似乎有源源不绝的热传递过来,向全身蔓延而去,教他身体有些僵硬,小指却不自觉地颤动。
过了大约有一月那么长,她才终于抬起头来。
“写好了。”
这时她才后知后觉地不好意思起来,慌忙放开他的手,将视线撇向一旁,脸颊已是红彤彤的了。
身上的热意开始消退,萧景行见她如此,轻笑了一声。
“都说礼尚往来,宛宛,不若我也为你题字?我们就写在一块吧,说不定就同时灵验了。”
见安宛没有吭声,他向她靠近。
“宛宛?”
“啊,嗯,嗯……好。”
她的嗓音轻飘飘的,几乎是还没吹入人耳朵就要散了。
萧景行忍不住又笑了,惹得她脸上的薄红又晕开了几分。他赶紧收声。
宛宛真是太容易害羞了,不过倒是可爱得紧。
他这么想完便提起笔,瞬息之间,张牙舞爪的两个大字出现在鲜红的布条上,那字若是硬要恭维,勉强可以称一句有狂草之意,和安宛细致秀丽的小楷列在一起,却出乎意料的和谐。
他攥着布条,轻巧地跃上树顶,寻了一根枝杈开始缠绕布条。
月白袍子的俊逸少年倚在树枝上,面色镇定自若,浑身透出洒脱飞扬的侠气,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布条,手上动作郑重。圣洁的月辉洒在他的身上,衬得他好似在发光,乌黑浓密的睫羽给他眼下投下一小片扇儿似的阴影,一种溪水静流般的氛围在他四周慢淌。
安宛像是被蛊惑了似的移不开目光,心口处传来奇异又陌生的感受。
或许,他便是那树上神灵,而她,是最为忠实的信徒。
她十年如一日的祈愿,只不过为了这一瞬相逢。
“好了,”萧景行从树上跳下来,自然地牵住她的手,“宛宛,我们回去吧。”
“嗯。”
月光将两人相连的阴影拉得长长的。
在他们身后,满树碧叶和红布条在风中晃动,沙沙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