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酥
因为即将远嫁千里之外,陆怀袖的一举一动都代表了襄国皇室,为了不让外人看了笑话,就在和亲圣旨下达的第二天,皇后便派她的贴身宫女夏姑姑前来清平宫,教导陆怀袖如何治理后宫,以及如何做一个合格的皇后。
与她嚣张跋扈的女儿不同,皇后娘娘贤良淑德,娴雅端庄,多年统率后宫,把后宫治理得井井有条。作为皇后身边最信任的掌事大宫女,夏姑姑为人稳重,办事靠谱,又常常帮皇后料理后宫大小事务,让她来指导陆怀袖,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指导的第一天,夏姑姑致力于加深陆怀袖对北离皇室的了解,刚踏入清平宫,便把自个儿所知道的关于北离皇室的事情,竹筒倒豆子似的交待个一清二楚。
譬如她的和亲对象裴无言,今年四十有五,生有九位皇子,八位公主。只是他迟迟不立储,众皇子为争储位明争暗斗,各种下狠招、使绊子,拉拢大臣结交党羽。
又譬如对方其实是前朝皇帝的同母胞弟,本该继承帝位的是他的两位皇侄,只是其中一个杀了另一个,被宫人当场撞见,惹先帝大怒,直接下令将谋杀了大皇子的二皇子打入死牢。之后二皇子在牢中畏罪自尽,先帝失去了所有继承人,又突得重病,这才将帝位传给了同胞兄弟。
陆怀袖听到此处,麻木的脸上出现一丝波动,原来裴无言并非第一顺位继承人,他的皇位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确定公主对北离皇室有了初步的了解之后,夏姑姑又开始手把手的教她怎么梳妇人发髻。
陆怀袖端坐在梳妆台前,身后的夏姑姑为她卸去钗环,打散秀发。以往这些事,都是荼蘼一手打理的,现在换了一个人,让她觉得很不适应。
夏姑姑手执一把古朴的木梳,一边给她梳着发髻,一边闲谈般问道:“奴婢听说公主昨日为了和亲之事,在御书房外的雪地里跪了许久?”
回答她的只有一片沉默。
没有听到对方的回答,夏姑姑也不气馁,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殿下请恕奴婢多嘴,奴婢也知道您对这门亲事心不甘情不愿,可自古以来婚姻大事都是由父母做主,就算您再不想嫁又能如何呢。”
陆怀袖垂下头来,沉默了好一会儿,而后不咸不淡地说道:“姑姑又是替谁当说客的?”
夏姑姑轻轻摇了摇头,看着镜中的娇美容颜认真说道:“殿下,奴婢没有为谁来当说客,只是想到一些让自己不太愉快的事情,有感而发,才会多说几句。”
陆怀袖闻言不由得哦了一声,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好奇之色。
夏姑姑为她梳头的手停下了,怔怔的看着虚空,好似陷入了回忆,“奴婢六岁那年曾经历过一场战乱,从小生活的城池被异族攻破,当地的男人都被杀光,女人都用绳子连起来,当作战利品拉走,满城都是男人的血腥味和女人凄厉的尖叫声。”
“孤苦无依的奴婢慌不择路地逃跑,不幸又遭遇了一队敌人。异族人的大刀即将落下,奴婢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但那一刀最终还是没能落下,只因护国将军府的少将军一箭射穿了他。”
或许是身临其境的缘故,她说得绘声绘色,声情并茂。而陆怀袖也被她感染,莫名想起“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这句诗来,累累白骨曝露在野地里无人收埋,千里之间没有人烟,连鸡鸣声都听不到。
她以前读到这句诗,也曾发出一声悲悯的叹息,但她毕竟是一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的公主,从小养在深宫之中,未曾亲历过诗中画面,战争对她来说太过遥远,这声悲悯便像是从云端之上发出,轻飘飘的没有任何重量,始终落不到地面上。
如今听到身边人讲述自己亲身经历过的事,诗文里所描述的生灵涂炭的战乱惨象,对她来说才有了实感,不只是史书上记载着的一堆堆冰冷数字。
顿了顿,夏姑姑又继续说道:“之后奴婢便被少将军领进护国将军府,服侍府中尚未出阁的三小姐,之后又陪她嫁给了当时还只是皇子的陛下,最后看着她母仪天下,自己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夏姑姑又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一脸后怕地说道:“那一场战争仿佛人间炼狱一般,在今后的无数个夜里,奴婢都会从噩梦中惊醒,梦里的自己没有那么幸运,那一刀把奴婢劈成两半,让奴婢变成千万具尸骸中的一具。”
陆怀袖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只觉得不忍直视。
夏姑姑将她脸上表情变化尽收眼底,放下了手中的檀木梳,语重心长地说道:“公主若是不嫁过去,那么类似奴婢所经历过的,异族屠城那样的惨剧很可能就会再度上演。”
随着她的话音落地,屋中里又是一片沉默。
夏姑姑率先开口打破沉默:“恕奴婢直言,公主从一出生就能在帝王家锦衣玉食,养尊处优,过上比这世上绝大部分女子都要优渥得多的生活,那并不是因为您多有能耐,只是因为您会投胎。您所享有的一切,都是千千万万劳苦大众供奉给您的,没有他们,您什么也不是。您虽然心不甘情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