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活第九十日
李欣悦在第二日夜里时醒过一次,确切地说,她是被渴醒的。
柳青向来睡得浅,迷糊中觉得有只手在摸自己,半惊恐睁眼后看见李欣悦眯着眼,似在摸索什么,凑近了才听见她喊口渴。
柳青很快捧着杯温凉的茶来,扶着李欣悦脑袋一点点喂她喝下去。李欣悦喝了好几杯,直至嗓子里火烧火燎的灼热感降下去后,又沉沉睡去。
待李欣悦彻底熟睡,柳青轻手轻脚走出帐篷,往旁边走去。
“爷,李姑娘身边的丫鬟来了。”另一个帐篷内,石子走进去禀告,身后跟着柳青。
任铭浩这几日一直在连轴转。侯夫人当众挑明李欣悦受伤,并把凶手的矛头指向三公主,建永帝命他与太子调查此事,给众人交代。实则参与的人都知三公主只是个幌子,真正要查的是细作。
奈何画秋当时太慌张,没听到多少有用的讯息,唯一的突破口便转移到昏迷中的李欣悦身上,除了等他们没有任何办法。
这两日来试探的人不少,任铭浩不仅要应付他们,还要隐晦地从他们口中打听讯息。几场心理博弈下来,疲惫程度不亚于领兵打仗。
此时半夜听闻柳青来,任铭浩生怕李欣悦出什么意外。他连忙放下手中书卷:“怎么了,是悦悦出什么问题吗?”
“没有没有,姑娘好得很。婢子来是想告诉世子,方才姑娘醒了一回,喝几杯水后又睡下了。”柳青脸上满是喜色。
“她醒了!?”
任铭浩黑得发亮的眸子又惊又喜,眉间的愁苦完全舒展开来。他狂喜般向外走,想见李欣悦的想法充斥在脑中。走了几步,他突然转身慢慢走回书桌前,低沉的嗓音仿佛在说服自己,又仿佛在吩咐柳青:“既睡下,就不去扰她清梦了,以免之后跟我算账,明日再去看她也是一样的……”
他背对柳青,嘴角不断上扬,“我知道了,你先回去。明日再把这个消息告知阿娘。”
“是。”柳青细声细气地应下。
直至出了帐篷,再也感受不到那股沉重的气氛,才长长舒出一口气来。那日是她第一次直观感受到任铭浩原本模样,全然不是他在姑娘面前展露的随和,而是偏执阴翳的,像极了常年在阴暗处滋长的藓块。
柳青听从任铭浩吩咐,天一亮就去禀告侯夫人这个好消息。众人在床边守了大半日,李欣悦仍旧没醒,只好打道回府,直至夜幕闭合她才悠悠转醒。
李欣悦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意识时而清明时而混沌,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个漫长孤寂的梦。
在梦里,李欣悦置身在巨大深渊中,四周漆黑得仿佛能把一切吞噬干净,唯有的光亮便是天边迷蒙的月色。它替她照亮视线上的一切黑暗,却驱逐不了心底最深的恐惧。
她用尽力气逃离这里,想回到那个属于她的世界,但与终点从未拉近过,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暧昧距离。李欣悦害怕困死在自己的梦境里,害怕再也见不到熟悉的人。她曾挣扎、不甘、愤怒,如今只剩下一片绝望。
世人都说天无绝人之路,那她呢,她的路又在哪里?
李欣悦疲惫地坐在石头上,苦思冥想后依然没拿出一点办法,心底不由得迷茫起来。她所有办法用尽,为什么还没走到终点,还要她怎么做才能离开?她知道自己在祈求着一个没有回应的答复,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她兀地想起那个面容冷峻的少年。他那么强大,即便面对这种情况,也会轻松快速地找到出口吧,甚至无须苦恼。不像她,已经脆弱得开始怀疑人生。
或许是她太过依赖任铭浩,李欣悦仿佛闻见他身上那股冷杉香,孤独却骄傲,却是她一直以来的救命稻草。她好像还听见他在说话,低沉华丽的声音如乐曲轻轻响起,轻柔得根本听不见。
她踉跄朝前跑去,哪怕是幻境,也想听得更清楚些。
然而声音戛然而止,四周再次变得寂静漆黑,仿佛刚刚是场错觉。李欣悦无助地站在那里,身子隐隐颤抖,浓而翘的睫毛上挂着晶莹,她不敢承认自己被抛弃了。
任铭浩怎会抛弃她呢?他待自己百般好千般宠,就算她偶尔闹小脾气,向来也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李欣悦还未意识到,从来没有一个人能毫无保留地把一切贡献给另一个人。
她只是坚信不疑着,坚信他不会不要她的,对的,只是刚好有事情忙要离开一小会儿而已,他不会弃她不顾的!
心底另一个声音却在尖锐嘲讽她,笑她天真盲目。任铭浩性子冷傲,更是你高攀不上的侯府世子,他待你好不过是有所图谋,如今看清了你的价值,丢下你对他来说又有什么难的?说不定还会因扔掉包袱而高兴呢。
不是的、世子不是这样的人,李欣悦拼命摇头否认,脑中飞快闪过他在马上抱着自己算账的场景。他说过的,账单未还清前,他不许她死,否则会加倍报复在爹爹他们身上。
撇去感情,任铭浩这样说至少她还是有可用之处的,所以他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