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因着柳大人给的赏赐，七个人过上了一段“不缺吃喝”的好日子。

众人的气色明显好起来，就连面黄肌瘦的柳儿看起来也不再一脸菜色。

沈蜜想，他们算这场灾难中鲜见的“幸运儿”。

但赤地千里、尸横遍野的惨状，无时无刻不提醒着众人，这场灾难远未结束。

许久没人管的尸体，在路边曝晒着，被老鼠等东西啃噬。

众人唏嘘叹息，却终究没有余力一一收殓。

沿途也曾遇见过几个村庄，家家户户都门窗紧闭，沈蜜没让人上去敲门。

万一门里的人尚未被传染，从疫区过来的他们就是别人眼中的洪水猛兽。

孩子们，似乎慢慢习惯了这样的日子。

离开江州的第十天，粮食跟水都消耗得所剩不多，但孩子们却开心地继续捕捉知了。

这是艰难逃荒途中，最大的乐趣。

“阿铮哥哥，你太厉害了，眨眼工夫就抓这么多！”盼儿看着满仓手里的两大串知了，崇拜不已。

阿铮摇摇头“我粘知了的手艺是跟阿爷学的，要说厉害也算挺厉害了......”

顾叔闻言撇自己儿子一眼“别翘尾巴了，是因为最近知了多起来了吧，满仓去粘也能一粘一个准儿。”

沈蜜觉得知了不是啮齿动物，大概率不会携带鼠疫病毒，所以她对几个孩子粘知了这事儿不太上心。

这会儿听顾叔说知了多起来，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离开江州后，知了似乎确实越来越多了，当然也.....更呱噪了。

突然沈蜜喜上心头，知了是喜湿的昆虫，这是不是意味着......

“阿姐，你看——”柳儿指着路边龟裂的田埂，惊喜地叫嚷起来。

只见枯萎的黄草丛中间，竟稀稀拉拉冒出不少瘦不垃圾的车前草，叶子虽因干旱而狭长，但却是绿色的！

盼儿跟柳儿喜不自胜地卷起衣下摆，就开始跑到田埂上扯车前草。

“凉拌好吃，就是老了些。”

“中间芯的叶子还算嫩，长穗儿了，可惜了.....”

两个丫头嘀嘀咕咕，沈蜜跳进枯草丛生的地里，用一根竹竿往下挖。

最初的泥因为久旱，轻轻一碰就扬起一道呛人的干灰。

越到底下，泥巴越成块，板结也越来越厉害，直到挖出一个深洞，泥巴的颜变成了深褐色，湿度也越来越高。

“这.......是有.......水了？可以.....种庄....庄稼了不？”阿武蹲下来，捏起一把微湿的泥。

沈蜜摇头，这才哪到哪儿，只能说明越往南地下水越充沛而已，但也没充沛到可以种庄稼的地步。

毕竟连人吃得水都没有，更别提浇庄稼的水了。

“河，沙滩！”四处乱看的满囤指了指远处的一边沙滩，那明显是一条河流，只是如今水早已干涸，露出满是沙子跟鹅卵石的河床。

阿铮带着两个弟弟，兴致勃勃地朝河边走去。

他们翻开石头，发现了许多早已干死的螃蟹、小鱼小虾的尸体，水分早已蒸发，甚至连臭味都没有。

满囤找到一根树枝，学着沈蜜的样子挖呀挖。

“宝！宝！”他从沙子里挖出了许多微透明的浅黄色虫卵，那些虫卵排列整齐，不知是蚂蚁蛋还是什么东西。

满囤献宝似地拿给沈蜜看，沈蜜看得直反胃，感觉像蛆的卵，几个男孩用棍子搓破虫卵兴致勃勃地争论不休。

“蚂蚱？”

“不对，像土蝉吧......”

“瞎胡说，这东西好像有翅膀耶.....”

另一边，两个丫头挖了两把车前草，邀功似地给沈蜜看“阿姐，你看！”

“嗯，看到啦，晚上就你俩来做饭吧！还剩一小块腊肉，都炒了算了，这两天村子多起来了，约莫着也快到下一个州县了。”沈蜜吩咐完，就去清理粮食跟水了，

她每天晚上趁着众人熟睡，偷偷在淘宝买水往水囊里添，淘宝换来的瓦罐都偷偷扔在官道旁边的枯草丛里。

“盼儿，我咋总觉得这水囊跟聚宝盆似地，水咋用都用不完。”柳儿一边倒水一边开玩笑。

盼儿偷看沈蜜一眼，忍下要把凤凰恩赐的事儿说出来的冲动，只闷闷地来一句“你想得怪美。”

晚饭算是逃荒以来吃得最奢侈的一顿了，焦香扑鼻的烤知了、墨绿色的车前草叶子炒腊肉，人手一张干饼，大家都吃得十分满足。

天光熹微，值夜的沈蜜闲来无事，低头闻闻自己，一股汗臭味袭来，熏得她直皱眉头。

快有一个月没洗过澡了吧？天气又热，真崩溃啊。

哎，也不知啥时候能实现洗澡自由。

想着想着她实在困得撑不住，趴在手臂上上下眼皮直打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