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雨绸缪(1)【家主之争】
秋去冬来复春归,很快已三年。
这年是极其重要的一年,无论是对钟挽灵,亦或是新入上清宗的弟子,甚至是对远在百里之外的佬仙门。
月儿弯弯照九州,有人欢喜有人愁。
佬仙门有些人原先以为钟挽灵一时风光太盛,时日久了,定然难以为继。可谁知,钟挽灵入上清宗三年,三年风头无量。于是,看笑话的反而成了笑话。
坐在蒲团上的少年抬起头来,看向面前须袍皆白的老者。
梁上垂下的符幡随着穿过雕花漏窗的微风轻轻摇曳,似有一两片带着清香的绿叶伴着长长的符幡落下。
卜梦阁位于佬仙门的最高处,与山顶神树隔着一处百丈沟壑遥遥相对,而沟壑之下便是那从神树下发源的仙河梦川。卜梦阁依着悬崖而立,伫峭壁而观梦川,梦川悠悠绕梦阁蜿蜒入城。
论形制,卜梦阁也是佬仙门中最为独特的一处。卜梦阁是二进回形的格局,据地势而建,中心最高,其次北东,唯有西北有一塔,中心是一盘巨大的日晷,周围一圈是卜房,如同回廊一般,两侧皆是可全打开的门扉,是供弟子占星卜梦的地方。南面是库房,东侧是生活区和外家弟子的寝寮。西面是备室,有一个巨大的水车,日夜不断地从梦川汲水以供占卜之用。北面有一片银杏林,房舍相较其他三处更为华美,精致的房舍画廊错落其中,曲径通幽,是专为接待贵宾之用。
最特别的当属西北悬崖之上的塔楼,那是卜梦阁的主楼,本身并不高,也就十余丈,可其中竟有一棵分外巨大的香樟树从中穿过,交缠而生。塔心中空,横梁阶梯与香樟树杈交织相结,窗扉常年洞开,室外的天光从漏窗和树杈间落进塔内,细碎斑驳,好似漂浮在空中的碎金。塔内壁上画满了符文,树枝上横梁上垂挂下长长的符幡,随着灌入塔楼的微风轻轻摇曳。
少年抬着头,若有所思地望着如此光景。
一片青绿的香樟叶翩然落下,落进少年面前的铜盘之中,漾起一圈涟漪。
白须白袍的老者见少年这般,并不恼,只是无奈又嗟叹地又说了一遍。“你心有不满?杰善。”
那少年便是钟炎之孙,钟杰善。
铜盘中的梦川水渐渐恢复平静,如同一面镜子,映照着少年稚气未脱却阴郁的脸。
他,确实心有郁结。
并非不满,也非怨愤,他有什么资格去不满,有什么立场去怨。他是一个罪人。
“没有。师父。”钟杰善垂眸,轻轻答道。
老者是卜梦阁之主钟澄。钟杰善的父亲本就是钟澄的弟子。钟杰善退出玄天遴选后,便跟随父亲入了卜梦阁。但钟杰善的天资远比他父亲高许多,许是得益于他平和的性子,亦或是因为心如止水,钟杰善很快便悟得了卜梦术,并且进步神速,此时已经是钟澄心腹的亲传弟子了。
钟澄并非不知钟杰善心中所想,也并非不知这孩子郁结之处,可这些事必须由他自己想通,也许与他相似的那个孩子能够帮他,可那个孩子却选择了更为极端的路。
钟澄惋惜地想着,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宽慰道:“我知道,你不愿见族人骨肉相残,可有时并非我等能够左右。”
钟杰善垂着头,闷声答道:“我知道,师父。……卜梦师能做的,不过是警示,以求防患于未然。”
钟澄哑然。其中苦涩,他们都清楚。
三年间,钟家、佬仙门的内斗愈发激烈。
三年前,玄星阁长老钟实离奇惨死,钟实之子钟如成以查明真凶为由占了玄星阁首座之位。可谁都知道,钟实死得蹊跷,不是凡界中人能为,但钟如成还是把矛头直指了钟挽灵。懂行的人都知道,钟挽灵那时的暴言充其量不过是偶然,别说是占卜,只怕连诅咒都够不上。钟如成如是做,并非他不学无术,实则是受人唆使,背后之人显而易见。好在钟淑娟大娘子在家中威名很胜,钟如成不敢在其面前掀风作浪。当然,钟挽灵也并未把这些不入流的手段放在眼里。
待到玄天遴选结束,钟挽灵一战成名,族中自然无人敢质疑这么一位有上宗教习身份的长孙小姐。
但,玄星阁始终是落入了钟如成和邹家的手里。
后来三年,钟如成仗着玄星阁之首的身份在族中狂征暴敛,四处压榨佬仙门弟子和山城百姓。家主虽有心处理,可在长老会中屡屡受阻,难以拔除。这也怪不了钟林,钟如成的背后是邹家,如今邹家对佬仙门的渗透已经浸入百骸,要拔除他们的人必然阻力重重。他们这些长老所能做的,也仅仅是尽可能减少玄星阁的弟子和其功能。
而近几月,孙少爷钟佳男从上清宗回来了。说是回来,其实不妥,所有人都知道那是被遣退回来的。上清宗有规定,新晋弟子前三年若成绩不佳,上清宗便会将其劝退;若修为成绩尚可,即可向在校教习拜师,除了公共基础课程,还能得到师父的亲自指点,由师父带着下山历练学习研究。可一般来说,被劝退的人寥寥无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