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七章
腊月的最后一日,便是今岁的除夜。
将将天亮时,宅中的下人便开始洒扫门庭,又将大门处的门神换了新的,挂了钟馗像。
外院的人不知内院的事,不过为着好兆头,便也钉桃符,贴春牌。
午后非觉又将蒋郎中接来宅中为云卿姿施针,明日便是初一,距离云卿姿昏睡已经过了六日。
今日针灸后,又喂了半碗药,蒋郎中细细问侍歌,“娘子这几日可有什么异动?譬如手指,眼睛?”
侍歌脸上有些颓态,轻轻摇了摇头。她与岁桃昼夜守着娘子,娘子却未有半分要醒来的征兆,她日日夜夜都在祈盼娘子早些醒来。
姑苏的六娘子已经寄信来询问云卿姿近况,以及京中大郎君要成亲,唤娘子开春后回京的事。
她压下姑苏来的信件,也不知该如何回信,便夜夜将信念给云卿姿听,盼望她能听见。
蒋郎中捻了捻胡子,面色有些沉重:“待老夫再给娘子针灸三日,若是…还未醒,那……”
那便是华佗在世也无计可施了。
侍歌明了,忍下心中的酸楚,又将蒋郎中送了出去,给了几荷包银裸子,当是今日跑这一遭的谢礼。
今日难得没有下雪,院里的使女婆子皆在布置,宅子内虽然人少,但也总要弄出一番年味儿。
过了酉时,家家户户便在门前放起了爆竹,徐州城的上空也炸起了烟火,绚烂无比。
穿着红色袄衣的孩童抓着糖葫芦在巷中奔跑,嘻嘻哈哈乐作一团,侍歌从外头回来时便见这一番场面。
有身着棉袍的大娘见侍歌一人,便往她手里塞了个红鸡蛋,“小娘子,讨个好彩头嘞!”
她带着浓重的徐州口音,笑的一脸慈祥,侍歌低头一看,红鸡蛋壳上还点着雪花的描样,她轻轻道了谢。
侍歌握着鸡蛋回到了宅子,外院的小厮也放了爆竹,见到她时嘴里说着吉祥话。岁桃跟着婆子去厨房盯着,要她们做好吃的,等云卿姿一醒来便可以吃了。
花暮锦近日去观音殿去的勤,到现在还未回来,院子里只有非觉与荥饯,他们平日都是跟着世子殿下做些精细活,难得自己动手贴窗花。
侍歌回到房中,照例给云卿姿擦拭双手,坐在榻上看着她的脸。
云卿姿已经这般在这躺了好些日子,身形愈发单薄,侍歌又想起今日是除夜,心中泛起了酸气。
她将妇人送的红鸡蛋放在云卿姿枕边,“讨个好彩头,娘子。”
她轻柔的起身,生怕吵到榻上的人,走至屏风旁才忍不住泪如雨下,她捂着嘴,无声地哭泣。
屋外是小丫头的爽朗的笑声,她们将窗纸贴歪了,几个人笑着打闹。
她双肩颤抖不止,往日的坚韧冷静在这一刻终是崩塌,她想不通。
她家娘子是天底下顶好的人,为什么却要无端遭受这些。
哭了半晌,她才揩去脸上的泪,屋内的炭火有些熄了,她要去添些新的。
她还未出门,却好似听到一声呼唤,那声音极轻,仿若只是雪花落在衣衫上,一瞬便化为水珠,悄无身息的消失。
但侍歌还是迅速地转身,她惊诧地与榻上的人目光相对,眼泪不知不觉便落了下来。
云卿姿只感觉自己浑身都酸痛,双手无力,眼前也不甚清晰,只模模糊糊看得见一个人影。
她动了动腿,想坐起来,但因躺了太久,四肢有些使不上劲,险些从榻上摔下来。
她舔了舔嘴皮,嗓子还有些干痒。
“侍歌。”
侍歌喜极而泣,想张口唤人,但一开口却是哭出了声。
她疾步至云卿姿身旁,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一颗颗地砸下。
云卿姿微微红了眼,摸着她的手:“我好像做了个梦,梦里你说要讨个好彩头,我便醒了。”
温热的手抚上,侍歌更是忍不住泪水,终于,终于醒了。
云卿姿见她面色憔悴,便也猜测,自己定然不止昏睡了一两日,“侍歌,辛苦了。”
得知云卿姿醒了,岁桃丢下了厨房的勺子,敝膝都未脱下便便飞奔到房里,非觉也快马出门去观音殿告诉殿下这个消息。
角门处的小厮也请了郎中来。
非觉到观音殿时,花暮锦还在跟着殿中的师父诵经,他上前告知这个好消息。
花暮锦合十的手怔住,瞳仁中闪着细碎的光,有些不敢置信。
小师父见他如此,开口道:“想来施主所求之事已然实现,恭贺施主。”
说罢,小师父又将花暮锦近日抄的经文放至匣子中,递给了他另一个檀木小匣子。
“施主诚心所抄,可奉在厢房,日后施主或取或留,凭心。匣中的便是前两日施主请求方丈所制。”
小师父将东西交付,便离开了厢房。
花暮锦收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