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盛酒楼
看,指点道:“要一份水晶鱼脍、荆门鱼糕,一碗烫脍羹,我要打包带回去。”
“是”,伙计答应着,拿炭笔在纸上划了。略想想又道:“这几样做得慢些,客官可要些茶水,喝着等?”
宋子星点头:“那便上壶龙井吧。”
“哎”,伙计答应着下去,不一会儿送了茶上来。
宋子星倒了盏茶,并不喝,而是慢慢打量起店里环境。
姑苏头一号酒楼,装潢自然华美非常。除寻常酒楼常有陈设外,专有一小台,供歌女弹唱。
台边遍植花木,又以木渠盛水,仿溪流状,养了数尾金色鲤鱼。
可谓极尽工巧,宋子星边看边叹。
邻桌来了群客人,几位青年男子,做书生打扮。
招小二,点了些成菜,要了些酒,边吃边聊起来。
一阵寒暄后,一个颇壮硕男子道:“陆兄此番才选碧梧书院,可喜可贺。听闻贵院山长,能读策论,估科甲,不知是真是假?”
一个瘦削颀长的男子谦虚答道:“哪里,哪里,我原是侥幸过了入学之试。估科甲说不准,但听师兄说,观素日行文,断是否能中是极准的。”
听闻这话,其余几人举停了箸。不自觉靠桌台更近些,盼他再说些什么。
瘦削男子未再说什么,壮硕男子倒又追道:“如此已是极好,不知我等外院学生,可有法子求见一面?蒙先生指教一二,心里也更有底些?”
那瘦削年轻人摇头:“这个极难,山长等闲不私下见人。素日,我们尚寻不着机会私下求教。”
一桌人皆叹起气来。
宋子星离得近,无意中声声入耳。喝完半盏茶,再倒茶时,险些烫着手。
几人又再说什么,不知为何,皆听不清了。
半炷香后,跑堂送了竹篮来:“客官,您要的都在里头了。”
宋子星如梦初醒,道谢:“多谢你了。”
说完,从袖中取出些银子。
跑堂大约不常听人道谢,有些呆愣。很快反应过来,看着银子道:“客官给多了,用不了这许多。”
宋子星站起身:“剩下便做谢你的使费吧。”
他这边动静,也叫旁侧人听见了。有几人看过来,最先注意桌上银子。
四五块散碎银子,越有三五两。
好阔绰手笔,有人暗暗吸气。没等他们打量,宋子星已提了竹篮,快步出去了。
将竹篮交给采菱,转回前院正厅。宋子星犹有些恍惚,心绪万杂千乱,只不知该抓哪头。
许是天气渐热,人燥烦些,宋子星宽慰自己道。
已过了午晌时候,很快便有人来找他报账回话。宋子星勉力稳定心神,专注应付。
这一忙,又忙了到晚上。郑姑父派人叫他吃饭,他送了账本过去。编个由头,说下午吃了茶点,便请辞了。
忙时尚好,回屋一闲下来,又觉心神不宁。
“惊回千里梦,已三更。”①
《小重山》里的句子,不知为何,总在脑中盘旋。
取水,往书桌旁坐了,宋子星开始磨墨。
“古之驭天下者,先明明德。明德后法立,法立而……”②
狼毫轻点,宣纸慢弹,是他会试时所做文章。九天六夜,狭小号舍,十年寒窗,心血所化。
“帘外月胧明,帘外月胧明。”①
外头已打了四更,宋子星浑然不觉。五更梆声起时,他终于搁下笔。
揉揉发疼手腕,也不展被,脱靴便往榻上睡了。
其时已有一线天光,不久便天色大亮。
日光照得宋子星睁开眼睛,脑中空荡荡的,什么想法没有,却又怅然若失。
有仆僮拍打院门,给他送饭:“宋公子,宋公子。”
宋子星起身开门,取了食盒,转身飘也似的回去了。
仆僮往日常听他道谢,还自觉得不好意思。今日不见,很有些奇怪。
方才,宋公子眼里好像有不少血丝,想是昨晚没睡好吧。挠挠头,不敢亦不欲探问,转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