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江
上。
两人身上滴滴哒哒往下滴水。
谭意庆幸,幸好她身子弱,平日穿的多,衣服厚实得黏在身上,看不出什么。
江风吹过,谭意打了个喷嚏。
一旁的向荆站在那不动,不知道想些什么。
谭意重新把背篓和鞋子挂好,一手拎着他的竹竿,一手拉住他的衣袖,试探询问道,“我们走吧?去煮螃蟹吃。”
向荆低头看。
她的手苍白,背上青筋明显,紧紧把他的衣袖攥入手指之间。
“好。” 向荆任由她拉着。
……
破庙升起火,偶尔有风从缝隙间吹进来,吹得火苗闪烁。
五月的夜风还带着寒意,谭意搓搓手臂,更加靠近火堆。
火堆上架着一个竹筒,竹筒中装着的水在火堆上沸腾,咕咕冒泡。
谭意拿着根树枝,来回戳火堆,树枝根部一片焦黑。
她翻动火堆,拿眼儿窥探向荆。
他低垂眉眼,双手搭在膝盖上,火光照着他脸,通红一片。
他不是才十三岁,为何会选择自尽?
谭意用力干咳几声。
果然见他抬眼看过来。
谭意道,“你住的黄泥屋本就是危房,早就要倒了,后来又下了一个月大雨,还浸了水,黄泥砖都泡松软了,坍塌是必然的事。”
“所以,他们的话,你不用放在心上。”
向大爷的死,跟他没有必然的关系。
这番话说下去,显得轻飘飘的,但总得说点什么吧?
也不知道能不能安慰到他,谭意想到什么说什么,“我姨母说,人这一辈子要想过得好,就不能什么事都拦在自己身上。”
“比如这件事……”谭意绞尽脑汁想说辞,“我觉得全然不关你的事。”
“都怪李大娘。”谭意眼神一亮,突然找到了说辞。
对,就该怪李大娘。
谭意想起她薅向荆头发,逼迫向荆在田契上画押的恶毒嘴脸就觉得讨厌,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人?
“李大娘对你太坏了,如果让你住好一些,向大爷就不会进到黄泥屋了,就不会发生不幸。”
“也要怪老天,下了一个月大雨,不然黄泥屋也不会坍塌。”
“你看,你既不能决定自己住哪,也不能决定老天下不下雨,更不能决定向大爷给不给你送饭。所以,这事不怪你。”
这一番话下来,谭意觉得自己口齿伶俐了些。
一旁的向荆呆坐在地上,神情未变,就连目光中也是虚无一片,没有焦点……也不晓得有没有把她的话听进去。
过了好半晌,谭意听见他问,“为什么要救我?”
向荆能感受到她下水时的害怕,但为了他这个不相关的人,她还是毅然下了水。
“我不想你死在水里。”
谭意溺过水。
她忘记了为何溺水,也忘记当时的感受,但她就是本能的恐惧,她的意识告诉她,溺水很痛苦。
谭意说:“不要投河,会很痛苦。”
向荆没有说话。
这个时辰,务农的村民都回家吃夕食了。
周围漆黑一片,只有破庙中升起的一堆火,照亮一寸之间。
火堆偶尔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
谭意开口,“我记得以前夫子教过一首诗,其中有两句很好听,我读给你听,‘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向荆不解得看着她。
谭意咧开嘴笑,露出莹白的牙。
“这话诗句的意思是说,一帆小船在江面上漂流着,然后小船飘过了连绵不绝的万重山峦。”
这句诗是夫子教导她的,谭意记忆力向来好,她一字不动照搬夫子的话语:“你看,人生就像这小船一样,看着渺小又漂泊无依,实则它很厉害,能过万重山。”
“向荆,可能你现下会觉得很难,但这世上什么事情都会过去的。等你以后回头看时,可能就风轻云淡了。”
所以,不要想着自尽啦。
谭意本就不是个口齿伶俐的人,这些话绞尽脑汁才说出,只希望向荆能听得进她的话。
向荆看着她。
你没经历过,你又怎么知道到时候回头看,就真的会风轻云淡?
他想要质问,但看着谭意的笑容,到底没说。
向荆垂眸看热水中的螃蟹。
原本乌黑的螃蟹变得通红,已经熟透了。
最怕这种油盐不进的人!
谭意又道,“苦难都是一时的,你现下还小,但你木雕手艺很好,假以时日,只要你勤加练习,你一定能成为木雕大师。”
这话可不是安慰,谭意真觉得他的木雕手艺很好,无论雕刻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