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乾坤(十九)
秦府偏门。
几个总角小童只穿了条红肚兜,手里举着钩子,拉着铁环滚来滚去。极无趣的游戏,可心思单纯的小孩子们却乐在其中,玩得双颊通红也不肯歇。
“活像年画里的福娃成精了。”一个面色微白,双眸明亮的少女站在不远处,身旁还立着一个容色冷峻的公子哥。
蹲在墙角嗑瓜子的大人都是人精,一眼看出两人非富即贵。有位妇人双眼一亮,抢先众人一步,殷殷切切地迎了上去:“二位是来秦府找朋友的?这边门是秦家下人进出的,您得去那边。”
她虚虚往左手边指了一指。
年轻姑娘笑了起来:“这位嫂子,我们不是来寻秦家少爷小姐的。不知您是否知道秦大公子的奶娘,娘家姓王的那位老妈妈,现住在哪儿呢?”
中年妇人面色一僵,似乎听她提起了什么不吉利的事情,急忙摆摆手:“那王妈妈嫁了个姓贺的管事,我们现在都管她叫贺嫂子了。不过姑娘您金枝玉叶的,去找她作甚?”
顿了顿,看在年轻姑娘合她眼缘,也应该掏得出碎银打赏的份上,妇人神秘兮兮地凑近几步。
“我这是好心提醒您,您可别生气。贺嫂子她男人死得早,留下个独苗苗儿子,去年也死了,她啊,受不住打击,早变成疯婆子了。若不是秦家老爷念旧情,让大伙不时去照料一二,没人愿意去招惹她的。”
当今世道下,女子出嫁从夫,夫死从子,丧夫丧子对绝大多数女子而言,即意味着失去了一切生活好转的希望,因此崩溃自尽的妇人,越霖见过太多。
不过这个消息,却巧合得过了分,越霖凝眸看了一眼谢无忧。
谢无忧会意扬唇:“无碍的。这位嫂子如何称呼?”
“我男人姓周,姑娘叫我周嫂子就好,”妇人眼纹弯弯,谢无忧应下,“周嫂子,实话跟你说吧,其实我们是扬州人,这不是快入秋了么,他要参加今年的科举,所以我们才大老远的赶来长安。”
她对越霖咳嗽了一声,越霖挣扎了一瞬,终是拱手,不情不愿地说了一声,“晚生有礼,”谢无忧这才继续解释。
“王妈妈,就是你们贺嫂子,是我婶娘的表舅的堂妹的侄女。听说他要来长安赶考,我们族长便写了家书,要求我们务必来看望看望这位长安城的长辈。”
好在这位王妈妈祖辈有位从扬州迁徙过来的老人,才给了谢无忧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机会,越霖面无表情地递了一锭银子过去:“劳烦带路。”
原来不是打秋风的啊,周嫂子领了打赏,当场乐开花:“不麻烦不麻烦,二位请。”
“李二家的,帮我看下我家小子,”她扭头对墙角的熟人大喊一声,才带着两人绕过墙角,走进一条暗巷。
暗巷极短,也没走几步,谢无忧眼前就豁然开朗了起来,周嫂子带头走出暗巷,他们才看见这里的大片屋舍,大约是秦家家生子聚集的地方,坝子上的人见着周嫂子,都乐呵呵地打着招呼。
周嫂子一一回了过去,脚步同时不停地领着两人往最偏僻的角落里走,走到一间结了不少蜘蛛网的小屋外,周嫂子停下脚步。
“就是这儿了,”她口中解释道,“她家男人都死绝了,这些体力活都没人做。也就是老爷心疼她,才叮嘱大家伙不轮值的时候,帮忙勉强修补一下。”
这家连木门都是坏掉的,连个门锁也半松不松,谢无忧因而问道:“她儿子不是才走了一年么,怎么屋子就破成这样了?”
周嫂子摆了摆手:“别提了,贺良小时候还机灵能干些,七八岁的时候就能做些家务事,后来长大了,空长个子,偏偏力气越来越小了,还忙着替公子办事,不爱着家,帮他老娘补个门都得花一两个月。”
“照我说啊,哪有什么气力小了做不得事,”周嫂子唾了一声,“肯定是贺良当惯了大公子的书童,不乐意搭理他没读过书的老娘,干脆啥事都往外推,也索性不回家了。”
她推开咿呀作响的木门,嘴里提高了声音,喜气洋洋地喊:“贺嫂子,你……”
说至此,妇人突然卡了壳,谢无忧笑眯眯地道:“她小姑的堂姐的表弟的三舅的外甥女。”
她指一指越霖:“这是她二舅娘的三姑的表叔的堂弟侄儿。”
越霖面色不改:“你就说我们是外甥女和侄儿就好。”
“贺嫂子,你远方外甥女和侄儿来了,”周嫂子什么也没记住,干脆跟着越霖的意思扬声喊道。
小屋仅有的一扇窗户是背着光的,即便天色大亮,他们也只能隐隐能看见床上坐着一个人影。
周嫂子倒是对她的沉默习以为常,自个儿摸索着走到桌边,替她点上油灯:“贺嫂子,反正你这灯油、灯芯都是大家伙儿替你出的,又不费银子,你怎么就不点呢?”
“我不乐意点,点了就有人来追杀我了。”
小小的一盏油灯照亮了整间屋子,亦照清了床上盘腿坐着的妇人。头发